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變得不像自己?


  「總帥大人想出和我完全一樣的戰法令我倍感光榮,感動不已。就好像……死掉的孩子又活過來一樣。所以,我不忍心再抹殺這個孩子,才因此……猶豫了一下。」盲眼女孩神情複雜地吐出心聲,每個字都飽含一種他無法體會的感情。

  嵌合蟻王不懂。

  這只是一盤軍儀而已,只是遊戲不是嗎?為什麼她卻像懷抱著掏之不盡的無聊情感,深切地注入其中,甚至以此為比喻?

  忽然間,他失去下棋的興致。

  「哼……無聊,興致都被妳破壞了,休息一下。」

  只是一盤軍儀。

  只是。

  她太奇怪了!


  



  是不是因為這些話,才致使他的思考出現分歧?


  「能不能夠不要賭上我的左手?換成是我平常在賭的東西,不知道……可不可以?」

  抱持著享受弱小生命在痛苦中掙扎的心態,他喜歡看到人類在恐怖及慾望之中沉淪!到最後,那一張張充滿希望的臉龐都會化為絕望,而他,會將這一切收納眼底,人類紊亂的呼吸聲,是天籟,更是他的樂趣來源!

  如此渺小微弱的生物,他們的存在意義只剩下成為他的食糧,或者──遊戲。

  「妳要換成什麼?」

  她想掙扎嗎?

  那就掙扎吧!他會好好聆聽她惶恐不安的心跳、沉重急促的呼吸,透過這一切,他將看到她臉上出現美妙的畏懼,然後,結束一切!

  「我的命。」她抱著既緊張又期待的心情,慎重回答。

  聞言,他的呼吸一窒。

  沒想到被打亂呼吸節奏的人不是對方,是他。聽著她解釋為什麼這樣選擇的原因,蟻王無語,原來……

  沒有覺悟的人竟是自己。

  而後,他扯掉自己的左手當作賠禮,這場睹注,輸家是自己。

  「很抱歉,我做了件無聊的事。」嘖!這樣的錯誤他不會再犯,見她臉上沾染了自己斷臂所灑落的血跡,讓他心情非常鬱悶。

  在梟亞普夫勸諫他治療左臂的情況下,幾乎是發洩般,他甩尾將梟亞普夫擊飛。他非常不高興!只有下棋,或許能讓他的心情好轉!

  可是,眼前這個盲女卻在這個時候不肯下了!說什麼都要他先治療傷口才肯繼續下軍儀!

  她找死嗎?

  想死?他可以成全她!

  蟻王將螫尾尖端抵住她的咽喉,在生命倍受威脅的情況下,沒人能堅持下去。不過……這女孩該死的討人厭!竟然在這個情況下選擇逞強,死都不肯答應他下軍儀!以為他會手軟不殺她嗎?真是太可笑了!

  「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快下!」他的耐心有限!

  「我不下,如果要殺我的話,請務必──用軍儀!」她顫著聲音,明明害怕卻依然固執。

  這個人類──真是氣死他了!還真以為他不會動手嗎?以為她能用這種方式反過來威脅他嗎?他是嵌合蟻的王,擁有掌握所有生物生死的力量,她以為──

  「把彼多給我叫來!」

  他妥協了,而且是對著人類這種渺小無能的生物妥協。

  該死的人類!

  


  

  是不是在那一瞬間,他已無法將她抹殺。


  「喂!妳……叫什麼名字?」

  「……小小小……小麥!我叫小麥!」那個盲眼女孩半帶欣喜半帶訝異,卻有更多的手足無措,彷彿被他問起名字是件天大的榮幸,她答得緊張,也答得慌亂。

  「小麥嗎……嗯。」怪了,他幹嘛問她的名字?這有意義嗎?遊戲的時間即將結束,到時這個女孩也不用活在世上了。

  忽然,叫小麥的盲女怯怯開口,模樣有三分羞澀七分認真。「總帥大人呢?總帥大人您叫什麼名字呢?」

  蟻王神情一僵。

  他的名字?

  他……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他沒有名字?

  尼飛彼多、梟亞普夫、尤匹,他的直屬護衛隊成員都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他沒有。然而,當他離開棋室找來三名護衛成員,普夫和尤匹卻都無法為他解答。

  在蟻王的詢問下,尼飛彼多恭敬地給予另一種回答。

  「屬下以為,王本身的感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取個王認為最能夠與自己匹配的名字──」

  是這樣的嗎?彼多的話反而加深他的疑惑,說不清心裡那股失落為何揮之不去,蟻王淡淡結束這個話題。

  他沒有名字,卻記住盲女的名字。

  小麥。
  




  

  他最終還是錯失殺她的時機……


  本已打定主意要親手殺掉那名女孩,誰知才剛開門就見她遭受猛禽襲擊,小麥整個人縮成一團,不敢移動也不敢吭聲,就這樣默默承受,全身上下皆是紅豔血痕。

  動作比思考還快的他,螫尾直接擊斃那隻該死的惡禽!

  怎麼會有這麼脆弱的生物?才一隻鳥就能將她弄得全身是傷!為什麼不尋求他們的幫助?那種東西,他一個指頭就能打死,為什麼不向他們求救?

  奇異的慌亂充斥於蟻王的心房,他抓起對方的手,又巡視起她那怖滿爪痕的臉,一股莫名的憤慨及心疼在他意識內交織纏繞,快得來不及補捉。

  「因為……一大早就這樣……會給大家添麻煩……」小麥感到很不好意思,竟然要勞動總帥大人幫她。

  她真沒用,除了下軍儀以外什麼都不會。

  「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妳可是……重要的客人……」見她一臉黯然,蟻王不自覺吐出安慰話語,才剛說出口,內心的震撼衝擊讓他的思緒開始錯亂。

  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他不是為了殺她才來到這裡嗎?

  聽著如此溫柔的話語,小麥鼻頭一酸,淚水難以自抑洶湧滾落,開始嚎啕大哭。「嗚嗚嗚……哇嗚嗚嗚……」

  蟻王一愣,被她突來的舉動怔住。她為什麼哭?

  而他──為什麼又下不了手?

  「對不起,因為……因為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家人對她並不重視,她從出生以來除了下軍儀,並沒有人會對她多說一句,相較於總帥大人對她的關心──

  他總會靜靜聽完她老是詞不達意的言語,總是默默接受她的笨拙,雖然她看不見,但是她知道……總帥大人他……

  對她好溫柔……

  對她好和善……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蟻王瞪著小麥,卻難以理清自己現在的情緒為何變得複雜。這是怎麼一回事?人類這種生物到底……

  他……究竟想要怎麼處置她?

  為什麼會演變成這種地步?


  

  

  是不是……到了生命的盡頭才能讓他發現……


  雨勢急促,冰涼而淒冷。

  在大雨的沖刷下,所有人衣衫盡濕,混合著大戰過後的血淚。每個人受傷的程度不一,有人缺手有人斷腳,倒臥於地的屍體不計其數,大部份是嵌合蟻的士兵、隊長或師團長,經歷一番慘烈激鬥還能存活的人,寥寥無幾。
 
  「小麥!這裡,是我的心臟。」蟻王一把抓過她柔弱無骨的小手,將武器塞進她的手裡,抵上了自己的胸口。

  「嗚哇嗚嗚嗚……我不要……」小麥大哭著,淚水鼻水全混在一起,黏到他的身上。想鬆開手中冰涼的物品,卻被他緊緊反握。

  「小麥!刺下去。」氣力與血液流失飛快,殘破的軀殼在告訴自己離死期不遠,雖然他不想死,也不想自殺,卻不可能不死。

  冷眼掃視著周圍隨時會將他擊殺的人類,這些討人厭的脆弱生物竟能將他逼到這種地步,他的王國,他的部屬,他的一切──

  蟻王冷哼,就算死,他也不會死在他們手上!

  「總帥大人……」抽抽咽咽的小麥無論如何都刺不下手,她的手在抖,身在顫,心臟痛得像要將身體狠狠撕裂。

  「對了,小麥……我叫『梅路艾姆』,妳要好好記住……」有一次,那個叫寇魯多的背叛者說這是前任嵌合蟻女王為他取的名字,意思是照亮一切──

  直到現在,他才想自己一直忘了對小麥補上回答。

  「梅……路……艾姆……」

  「對。」他的唇角微勾,按在她手背上的力道倏然加重。

  小麥驚叫,她以為自己不肯動手就沒事,可是他卻……他卻……

  「總帥大人!」

  「……叫……我的名字……」他伸手撫上她綴滿淚痕的臉龐,雖然心口已被利刃貫穿,痛楚卻似乎飄得遙遠。
 
  只有這個盲女,只有這個以軍儀為生命的人,只有她──可以讓他死得甘願些。

  「哇嗚嗚……梅路艾姆……」小麥哭得淅瀝嘩啦,她不要他死掉!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對自己最好了!心好痛,刺下去的地方明明是總帥大人身體,為什麼她會痛到不能呼吸?

  她不要他死掉啊──

  「很好……」

  蟻王的聲音驟止。

  臉上,帶著一抹奇異微笑。

  
  


  



  總帥大人想出和我完全一樣的戰法令我倍感光榮,感動不已。就好像……死掉的孩子又活過來一樣。所以,我不忍心再抹殺這個孩子,才因此……猶豫了一下。





  妳要換成什麼?
  我的命。





  我不下,如果要殺我的話,請務必──用軍儀!





  總帥大人呢?總帥大人您叫什麼名字呢?





  對不起,因為……因為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哇嗚嗚……梅路艾姆……


  


  



  



  原來,有一種情感可以讓他即使死亡,也能覺得快樂。只是……有些遺憾……





  
  

  《End》
─────────────────────
  後記:

  這篇本是情人節特輯三,當時有人提議過,可是情人節放悲劇好奇怪。
  (謎之音:為什麼它一定要變成悲劇?)
  (某默 :純粹是遷怒,我喜歡的彭絲死在嵌合蟻手中耶!)
  (謎之音:……)

  而且我只寫到1/3就停下了,雖然後來有慢慢打稿,可是美好的偷懶天性實在太強烈@@(被毆了)
  
  只能歸功於西索的歌聲,讓我莫名其妙完成最後幾段= =

  也因為昨晚網路故障,讓我心無旁騖寫完它,呃,不然我一定到處放風看影片,此篇完成就遙遙無期了@@

  感謝西索大人(鞠躬)

  (謎之音:這樣也能牽拖到西索殿身上?)
  (某默 :我也很無奈好不好……)


  完稿於2007.03.05
  修正於2007.03.31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nns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