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年,他三歲。
大他近兩歲多的三哥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對他伸出了手,笑得異常奪目,那頭與其他兄弟完全不同的銀亮髮絲柔軟得在微風中輕漾,在他眼中,成了比陽光更加耀眼的景象。
「來!柯特,我們去拍照!」
那抹笑顏讓他無法反應,總是不明白為什麼三哥能在嚴峻的訓練下依舊笑得開心。一直以來,兄長們的世界是他無法逾越的橫溝,大哥神秘,二哥聰明,三哥不但機伶有殺手天份,更是父親指定的繼承人,四哥──
只有他,不顯眼得就像多出來的人。
在奇犽興致高昂的拉扯下,他來到梧桐安排好的拍照地點。只見母親伸手環抱三哥的動作引來了二哥不滿輕哼,他不知自己該做出什麼表情,只好眼眸微垂,輕輕拉住母親的衣擺。
其實……他好希望母親抱的是自己。
「柯特少爺,請您看著相機。」
本以為沒人會注意他,梧桐的話讓柯特心裡一驚,連忙抬頭盯著前方那台架於三腳架的機器,卻下意識地咬緊手指。兄長們平常忙於訓練或任務,久久才能見上一回,他不想留下壞印象讓哥哥們記住,對他而言,兄長們就像高不可攀的星星,同樣都是訓練,只有他總是忍受不了那些痛苦……
雖說二哥比他更無法忍受刑罰,但天生聰明的糜稽擁有擅於收集情報與研發機械的能力,讓他望塵莫及。
有些無措地望著相機,柯特連眼睛都不敢眨,直到梧桐拍好數張可供篩選的照片。
母親似乎對他說了什麼話,他沒仔細聽,倒是與母親五指交握的三哥在離去前,回頭對他揮著手。
「柯特,晚飯後我再去找你玩。」順手抄起了放在樹旁的滑板,奇犽愉悅的笑容像綻滿光華。
晚飯後?柯特愣了愣,那個時間他得去刑室接受訓練。
他咬著下唇,卻無法給奇犽任何回應。他真的真的好喜歡三哥,父母親的目光都好冰冷,他不敢接近大哥,二哥的神態讓他想遠離,只有三哥會在見到他時笑得開心真誠。
梧桐收起腳架與相機就離開了,二哥跟四哥也早已不知去向,方才難得的相聚就像曇花一現般凋零迅速。
想起晚飯後的訓練,他有些瑟縮發抖。
忽然,有人抱起了他。
柯特又是驚詫又是惶恐地對上了大哥那雙深邃漆黑的瞳仁,有些不知所措。
從來……他從來沒被大哥抱過!
而且少有表情的大哥讓他頗為畏懼,即使有笑容,他也有種不敢確定是否出自真心的異樣感受。聽桀諾爺爺說,大哥的身手幾乎要超出同年紀時的父親。
伊耳謎過份俊美的臉龐帶著些許不解,清潤的嗓音像在安撫。
「嚇到你了?可是我看你好像很想讓人抱的樣子──」
風輕葉旋,柯特的眼睫微顫,在伊耳謎伸手將他的頭顱貼近那看似單薄實則厚實的胸膛時,他的眼眶像有什麼東西正要溢出。
呼吸間飄過不屬於自己的淡淡清新與幾不可聞的血腥味,那是每位揍敵客家人都會擁有的氣息,伊耳謎身上的氣味很淡很淡,但他知道大哥每個月殺的人比父親還要多。
「忍住。記住你是柯特.揍敵客……你是揍敵客家的孩子……」
伊耳謎那不像誘哄的聲音隨著微風逸散,輕細得讓人以為是聽錯了。
卻奇異地讓柯特安了心,眼淚始終未曾落下。
大哥的懷抱竟然比媽媽還要溫暖……
他知道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刻,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讓大哥抱著他回到主屋,即使路程中只有寥寥幾句話。
從那時開始,他瘋狂學習著一切,也學會了──忍耐。
那些往事成了他最珍貴的回憶,往後的日子即使訓練嚴苛到讓他承受不住,也會在不經意間想起三哥的笑容、大哥的低語。
回憶中的兄長,是他最深沉的驕傲。
柯特瞪著眼前散漫隨意的女孩,胸口的怒意禁不住陣陣翻騰,幾乎淹沒他所有理智。
這種態度,怎值得讓大哥與爸爸起衝突!
他還以為哥哥帶回來的女孩非常了不起,誰知──
憑她也配?
對方呆傻的表情讓他更加不屑,開啟四扇門又如何?他也做得到呀。這種人……這種人就跟前幾天要來找三哥的那幾個人一樣,不知天高地厚。
就讓他來「帶領」對方認識揍敵客家的世界吧!
柯特噙著殘忍而嗜血的微笑,右手持扇一攤,左手輕揚微振,捲起了無數飛舞漫漫,恍似雪絮般的細薄紙片,整幕景象詭麗得猶如錯落繽紛的櫻花雨瓣,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典緻淒迷。
扇面輕旋,他每一下動作看起來優雅又華貴,投向染月的目光卻犀冷得像要將她刺穿。
老實說,染月現在很頭大。
她真的沒想過自己會被柯特堵上,原著裡也沒見過他對小傑三人出手攻擊,怎麼剛照面就要打她?
在柯特揚起一片紙雪時,她已拉開流紋備戰,若是因為那些呈現三角狀的碎紙屑看似薄弱而大意輕忽,下場大概將會被柯特凌虐致死。翻閱新書時的紙張都能在不小心中割傷人了,何況是這片片蘊有念力,有著利刃般犀銳的三角紙片。
滿天紛飛的紙片夾帶著濃烈肅殺之意,染月光是捲動綢帶將氣流回逆都覺有些吃重。她不想傷人,下手自是輕上幾分,但那凌空飛舞的雪白景象卻讓她不得不專心應對,若是讓紙屑纏上了身,那看似無關痛癢的切割能力,足以將人凌遲至死。
「妳再不認真可是會死的哦!」柯特冷笑。
像這種心慈手軟,摸不清自身立場的女人,看了就令人覺得可笑。揍敵客家的世界豈容她隨意進入,真是不自量力!
他無法瞭解大哥在想什麼,卻可以消除使大哥犯下錯誤的原因。
他要殺了這個人。
心念電轉間,柯特的攻勢未曾停止,旋扇袖舞,打出了一道又一道強勢風勁,每一次揮動,都將更多紙片襲向對方略顯支絀的身軀。
「柯特,我跟你有仇嗎?」染月左閃右躲,月白色的綢緞隨著風向輕盈旋迴,劃開渦流般的空隙供她閃避,可是對方的反應甚好,屢屢在她轉身之時又來一擊。
柯特揚起了粉妝玉琢似的小臉,冷哼一聲。「我討厭妳!」
他眼眸微瞇,足蹬木屐的步履踏著奇異韻律,時緩時疾,偶爾迴身振袖,倒像在跳著優雅輕舞,翩袖憑風動,身隨漩流轉。
散佈空中的紙絮愈來愈多,形成一幕奇詭景色。
在染月甩開其中一道紙群的攻擊後,柯特的唇邊終於露出滿意的微笑,歡欣愉悅中藏著一絲殘酷。
為了哥哥……他一定要除掉她!
右臂連連搧起數道勁風,飛散的紙片突然匯聚一起,成了蜿蜒疾旋的長蛇之勢,所有三角紙絮全朝染月的胸口狠狠攻去!
嚓嚓、嚓──
疾速飛旋的紙片於空中摩擦出陣陣細聲。
在他的「蛇咬之舞」下,她將會痛苦而悽慘地死去,一吋吋、一片片,死無全屍。
「呵……殺掉妳後,我再去找那幾個住在傭人宿舍的討厭鬼。」柯特輕輕笑著,他怎能讓奇犽哥哥跟著這些人離開──
他要慢慢地折磨……那些人若是不肯放棄,就一個個殺掉!
「你想幹什麼?」染月雙眉微蹙,緊急回防中流紋阻隔了大半紙屑,卻仍有少部份割開了她的衣物,在皮膚上劃開道道輕淺傷口。
柯特的紙雪攻擊雖不比賤阱塔內的潘瑞來得強,卻密密麻麻得難以完全阻擋,加上紙薄利如刃,倒也讓她掛了彩。
柯特的眸子一瞇,他的攻擊連鋼製物也能輕鬆穿透斬斷,沒想到對方手上那條長帶竟能抵禦。
不過她避得了一次卻避不了第二次。
柯特才一揚手,第二道「蛇咬之舞」再度襲去!
「我想幹什麼?當然是慢慢折磨他們,我要讓他們一個個在哀號裡享受死亡的感覺──」
話還沒說完,就見原本避得有些狼狽的染月突然消失眼前,突來的異變讓柯特微詫了下,卻沒瞧見對方因何憑空消失。
她……到哪去了?
柯特左顧右盼,除了再熟悉不過的樹林小丘外,什麼也沒見著。
倏然,一條絹帶無聲無息地纏上他的四肢,雙手因絹帶的拉扯而強制負於身後,繫在一起的雙腳別說行走,連移動都有困難。
柯特瞪大了眼眸,完全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想掙脫,卻劃不開那奇異的布料,只能任由它愈縮愈緊,直到動彈不得──
為什麼……為什麼情勢整個逆轉?
柯特不明所以,卻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被人生擒。
她的實力怎可能突然飆漲,怎麼可能……
此時,染月輕輕巧巧地落足於柯特後側,瞳色躍動著奇豔紅芒,雙臂正纏著綢帶的兩端。在柯特轉動手腕意欲掃出第三道攻擊時,緩緩地,她伸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染月瞳裡的豔色更熾,帶著些許怒意。
「我很清楚你會說到做到。」
「唔……呃……」柯特青著臉,她以為掐住脖子的這點痛楚能折服他?即使無法呼吸,他也不會低頭!
不要小看他了!
染月完全妖紅的瞳眸顯得有些冷情,她瞧著眼前這名比自己還要嬌小的孩子,指間的力道加劇,幾乎無視柯特青白過後逐漸漲紅的神色。
「你想找我麻煩,我個人不會介意。可是……你『不能』去找小傑他們的麻煩,甚至動起殺機。柯特,再怎麼說我也是小傑的姊姊,而我視酷拉皮卡與雷歐力如兄長……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
咽喉傳來的窒息感讓柯特開始感到暈眩,外表上卻依然倔強不肯示弱。雖然他知道不下幾十種方式可以軟化敵人的心腸,但在這女孩面前,他就是不願示弱!
染月另一手撫上了他的頭髮,這孩子才多大,九歲還是十歲?神情卻倔傲森冷地讓人膽寒。
「這代表你踩到我的地雷了。」將流紋的纏繞力再緊上些許,確認對方無法脫逃,染月灼麗的紅眸略過一絲興味。「你知道什麼樣的折磨……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嗎?」
折磨?哈……揍敵客家的孩子打從出生就施以電刑,什麼樣的折磨他沒經受過?柯特的眼裡有濃濃不屑。
見到他整張臉都開始透白還如此倔強,染月終於鬆了手。「我知道你受慣刑罰,不過有一種方式……你應該體會不深。」
雖然頸項已無箝制,柯特的呼吸依然有些喘不過氣,想咳出聲卻無法做到,方才被掐住的地方又麻又刺,連吞嚥口水都不太行。
染月瞳裡的紅豔漸淡,雖然現在對自己衝動掐住人家的動作開始產生歉意,可是只要想到柯特會用盡手段折騰小傑他們,她就一陣揪心。酷拉皮卡三人現在還不會念,柯特隨便伸隻手就能玩死他們了。
染月扯住流紋,連同柯特也被逼得蹲下身子,然後她從地上拔了根草,笑得有些壞心。
「柯特,享受過被搔癢的感覺嗎?」
下一刻,她動手脫去柯特右腳的木屐與白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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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這篇是目前55篇內,字數最多的一篇= =
(某人懶得從裡頭裁取一部份至篇56)
22集柯特記憶中的那張相片──小伊好帥啊!(大心)
不過小柯特的表情好無辜,還咬著手指,真是可愛到極點了!(愛心一百連發)
2007.04.14
2007.04.17
2007.10.29
●圖片出處: HUNTER × HU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