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鎖．千言默語

　　

　　
　　剛開始，只是因為有趣，所以跟著她。

　　依稀印象中好像是她流口水了？

　　過程早已模糊。

　　獵人試驗的枯燥程度超乎他的想像，或許是家裡的訓練方式完全溶浸於血液骨髓間，對於這些考官的無聊試題，已經讓他開始計算損失多少筆生意。

　　雖然她對測試者講過幾段讓他笑出聲的對話，可是很快……他很快就忘記。

　　那些不重要的瑣事與他生活無關，所以他一下就忘了。

　　只知道「她很有趣」。

　　一向都是這樣，他不會去記太多東西，不會去在意太多問題，殺手不需要接收其它不該出現的訊息，不需要出現影響判斷的慾望，不需要追逐泡沫般的幻想，揍敵客家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也樂於活在黑暗。

　　他們生下來就住在那樣的世界，沒有一個家族成員可以例外。

　　奇犽，他最疼愛的弟弟就是因為看不透這一點，所以殺傷媽媽跟糜稽跑了出來。

　　這讓他有點煩惱呢！

　　自己一手將奇犽培養長大，可不是為了讓他陷入那種不切實際的妄想，真是不應該。

　　考完後，奇犽一定要回家！

　　在到達獵人考試會場時，他有些意外，沒想到奇犽就在現場，這倒是省去他不少找人的時間。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得先完成獵人試驗拿到執照才行。

　　正式測驗前西索又在玩他的遊戲，總是這樣，喜歡享受眾人投射過去的驚懼目光，從認識他到現在，西索這種嗜好一直沒變過。

　　開始將這名女孩完整放入記憶──是因為她佔去他想坐的位置。

　　她對著一名考生說：「誘拐未成年少女是犯罪行為唷，不送了，中年怪叔叔。」

　　那些神情動作他有些遺忘，但那句中年怪叔叔卻讓他記住了，因為形容得真的很貼切。

　　雖然被佔去那個位置，看在她一路上讓他心情還不錯的份上，他可以坐旁邊一點沒關係。只是自己不計較，西索反而很不高興，還一臉想殺了對方的樣子。就當他一時好心吧，讓西索快快樂樂的離開這塊區域。

　　當時，對西索比了一個八字，打八折。

　　他很少做虧本生意，這次的善心方式讓自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沒細想。

　　開跑後沒多久女孩就不見了，西索還一臉期待地跑來跟他說要去幫忙揹過來。

　　那還不如揹他，路這麼遠實在讓人懶得跑，不收錢當然要善加利用，可惜西索嫌他重，但也才六十幾公斤而已，西索連百來公斤的東西都能甩著玩，這個男人太小氣了。

　　……下次收費要調高一點。

　　他一定要這麼做。

　　才剛跑完全程到達出口，她就放聲尖叫，迅速躲到自己身後，他有些納悶，她不是很怕「集塔喇苦」嗎？這身打扮，讓他一路上嚇跑不少人呢！省去好多麻煩。

　　總覺得這名女孩不太尋常，好像……對他很熟悉？仔細回想一下，真的有這種感覺。他這回易容的模樣連爸爸都沒見過，奇犽更沒認出來，一個外人怎麼會知道？

　　但最令他納悶的還是自己──

　　沒有防備、沒有戒心，竟然讓人這麼正大光明繞到身後抓住衣服，沒有及時反應！

　　他很清楚自己從不因判斷對方有沒有危險性而放鬆，那些對付外來者的反射動作早已讓身體牢牢記住，即使是家人，也沒人可以用這種方法靠近他兩米內而不遭受攻擊。

　　……為什麼？

　　「放心，伊耳謎。」在她掙脫連他都覺得疑惑的阻止動作，這幾個字，像顆石子般投進他的心湖，激起陣陣漣漪。

　　她果然知道他是誰！
　　
　　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異於常日的舉動，在她回頭飛奔的瞬間，他拿起手機打給應該又在玩遊戲的無聊魔術師。「西索，你該回來了，看情形第二次會場就快到了。」

　　這樣，兩人應該不會碰頭吧？西索很嗜血的呢！

　　然後，他為自己的反應愣住，上一次愣住是什麼時候呢？好像在他還很小……

　　他在做什麼？反常了嗎？這樣不行呢！

　　他不可以反常。

　　第二次的尖叫聲傳來，在他還沒開始思考時，早已自動翻出她那不知何時烙進自己腦海的樣貌。

　　圓圓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巴──對他來說除了家人，每個人都長得差不多，西索則是他的妝太過顯眼，右頰星星左臉淚滴。當然，還有狙殺的目標跟敵人也是例外，因為一個能讓他賺錢，一個會產生危害。

　　為什麼會覺得她長得跟別人不一樣？既不是目標也不是敵人，卻鮮明得讓他一眼就能在人群裡找出她。

　　「哎呀，小甜心被抱走了。♣」

　　西索那調侃似的低語突然讓他有點生氣，一點點而已，所以他只是輕輕踩他一腳，沒有送上念釘。

　　真的很輕。

　　他瞇著眼睛吃煮熟的葡萄蛛蛋，卻一點也記不得吃下去是什麼口感，他沒興趣看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西索總在無形中逼他去看，例如那句話，讓金髮少年與她……映入了自己的眼簾。

　　直到飛行船上那一幕相擁，他意識到自己的情緒真的產生變化，一個讓一切失了序的變化。

　　他的心跳向來很平穩，見慣殺人場面，見慣嚴苛的訓練手段，就算下手處罰的對象是他最疼愛的奇犽，心跳卻從來沒有出現過異常，不曾過快，不曾激烈，不曾鼓譟。

　　他會選擇判斷哪些應該記，哪些不用記。

　　現在卻不想選擇。
　　
　　這一幕，他記得好深，深到無法控制自己，或者該說──他早已記下許多，只是必須忘記，偏偏這回愈想遺忘……就記得愈深。

　　這樣不行。

　　不行。

　　「再影響他，我就殺了妳。」明明不是因為奇犽而動怒，放出的殺氣連她也不覺有威脅性，卻讓他明白一件事。

　　幾次觀察馬上就讓他確定這名女孩會念，比很多人強，但還不夠。

　　對他而言依然太脆弱。



　　伊耳謎……你要記住，不要再犯同樣的錯。



　　如果她會成為自己的弱點，那不該出現，必須殺掉。

　　只要輕輕地將念釘揮出……

　　「唉呀，小倆口在約會啊？真是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年輕真好，喔呵呵呵呵──」尼特羅那沙啞的興奮聲當場潑了他一身冰冷。

　　他第一次有了不想殺的人。

　　難道連她也看穿自己最深處的意念嗎？從那張不憂不懼的小臉上，他看到自己的無力。
　　


　　需要保護的弱者會成為累贅，伊耳謎……殺手不該有弱點。



　　他記得，他都記得！父親的叮囑是對的，他奉為圭皋，也以此教育著奇犽。

　　他不會愛上她……

　　會成為累贅的人事物不能存在。

　　他得做下決定……

　　第三場試驗的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那名叫做染月的女孩卻一直沒出現，她死在路上了嗎？或許死了他就不用這麼煩惱。

　　撫著心口，他有些痛，一點點，可是時間過得愈久，他痛得愈厲害。

　　「編號第３０２號考生染月，通過時間為７１小時４２分鐘！」廣播器傳來報訊聲，讓他的心臟猛烈收縮！

　　見到她抵達賤阱塔一樓那全身血淋淋、衣褲破碎的疲倦軟弱時，他的心跳得好快，她比自己弱很多，但不至於會慘成這樣。幾場考試下來讓他很清楚，賤阱塔那些關卡簡單輕鬆，不應該傷得了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那些傷痕怎麼弄的？

　　才一恍神，自己已接住差點倒地的她，緊緊擁在懷裡，牢牢抱住。

　　即使那名叫做酷拉皮卡的金髮少年，還有西索喜歡的小果實想從他懷裡接過，都不肯鬆手相讓。長得很老的那位──雷歐力是吧？想打他，卻因為染月在自己懷裡而不得不吞忍，四個人在旁邊拉拉扯扯，竟然連奇犽都湊上一腳，對他目露敵視。



　　伊耳謎……老婆本存夠了嗎？



　　他知道，那只是一句試探……

　　懷中酣睡的女孩微一掙扎，像在尋找最舒適的位置，將頭顱埋進自己的胸膛……

　　他的心在跳動，噗通噗通。
　　


　　別忘了，你是讓我感到驕傲的孩子，伊耳謎。



　　他沒忘，爸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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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這篇小伊相較於上一篇番外的輕鬆，沉重了些許，有想過將它更動得愉快些，可是，太捨不得此篇給我的感覺，極度想寫出另一面的伊耳謎，算是私心吧。

　　對伊耳謎的感覺其實很複雜，即使化為文字也難完整闡述心中的他，如果覺得這一篇的小伊跟月華裡的他形象略有出入，我感到很抱歉，也謝謝各位看完此篇。

　　在我心裡，這些都是伊耳謎的其中一面而已。
　　

　　定稿於2007.02.19


　　●圖片出處：　HUNTER × HU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