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鎖．千言默語

　　
　　樂呵呵地瞧著那女孩逃命也似的拉著伊耳謎狂奔，桀諾心情大好。在柯特行禮告退之後，他也示意在遠處待命的卡娜莉亞退下。

　　看得出長孫對她非常看重，雖然不是好事，但也不是件多壞的事……

　　「你覺得如何？」桀諾雙手負於身後，閃著精爍光芒的眸子覆上了一層笑意。

　　席巴瞥了父親一眼，表面上是在詢問自己的意見，其實內心早已有所定案，老人家的油滑他看了幾十年，豈會不知桀諾的打算。

　　「有潛質，可是定形了。」人生最精華的塑形期就是從娃兒學爬至十五歲前這段時間，只要教導得宜，孩子的栽培效果將事半功倍。對於有天賦的孩子而言，更是不容錯過的黃金時期。

　　所以奇犽的離家出走才會惹來妻子整天在他耳旁嚷嚷。

　　「嗯嗯……」這個定論讓桀諾頗為贊同，心性定形的孩子要再費力扭轉可費勁得很。「真是可惜。」

　　老實說，那名小女娃已經不太適合他們了。

　　「爸，想說什麼就說。」席巴淡淡出聲。

　　「唔……你這孩子真不可愛。」桀諾的眼珠微轉，倒有幾分輕鬆戲謔。「等你當上爺爺，就能體會老人家的心情了。唉唉，人老了，歲月不留人哪……」

　　全世界都知道揍敵客這個暗殺家族神秘莫測，出手狠辣，沒有完成不了的委託，沒有殺不了的獵物。可是，有誰會相信上一任家主平常的喜好就是在兒子面前唉聲嘆氣？

　　只有席巴知道自己這個父親最愛尋他開心。

　　「說吧，我在聽。」

　　桀諾輕咳了幾聲。「話說，奇曲被你帶回來時，我好像差點把她扔出枯枯戮山。不過你爺爺他老人家不給我扔，嗯哼，還說我敢扔就順便扔掉自己──」

　　回想起來，當年的他可是個乖兒子，父親都那樣說了，他只好睜隻眼閉隻眼。

　　沒想到奇曲後來竟然生了五名白白嫩嫩的小娃娃，讓人丁一向單薄的揍敵客家族一下興旺了起來。伊耳謎出生的那陣子，樂得馬哈整天在逗嬰孩，連暗殺工作都不想接。

　　現在換他跟馬哈一樣想逗小曾孫，雖然伊耳謎帶回的女娃兒還小。

　　老人家的願望總是很單純的……桀諾詭笑著。

　　席巴望著伊耳謎二人離去的方向，沉默了許久。

　　「爸爸，就算我們點頭，她還不見得肯。」

　　

　　我會快樂一輩子。



　　這句話的含意讓他終於正視染月，心頭湧上難得的訝異──

　　她拒絕成為揍敵客家的一份子。

　　只要是揍敵客家的人，都將成為家族的暗殺者。他的妻子原本就出身流星街，對於外界生死一向不放心上，那時融入這個家庭速度甚快。但是染月不同，要將她琢磨成器需要更長久的時間，當他還在思忖要用什麼方法時，她卻回絕未來。

　　染月允諾的快樂明明白白告訴他與伊耳謎，她不會改變這個決定，他們的世界沉於寂黑，為了她的承諾，她不會加入這個家庭。

　　同時間，他看到長子眼底的怔愣，然後被伊耳謎護衛她的舉動所惹怒。

　　如此牽就對方，還能算是他培育出的孩子？

　　已經數年未曾有過怒意的他，將伊耳謎面無表情的一切都映入眼底。

　　曾經令他驕傲寬慰的孩子，讓他怒火漸熾。



　　爸爸，獵人考試時我殺過她一次。



　　席巴那雙碧如幽火的眼眸斂起一切情緒。

　　伊耳謎很聰明，聰明到已經知道要用什麼方法對付他這位父親──

　　這一切都瞞不過他的眼睛，卻順利讓他平息了怒火。

　　兒子這段話馬上讓他明白了一件事，表面上是伊耳謎在放任她，但實際上，何嘗不是染月在遷就伊耳謎？將生命裸露不保留地攤在伊耳謎面前，其實，兒子一點也不吃虧。

　　「這樣啊……」桀諾倒是被挑起了興趣，微勾的唇線泛起另一種肯定。「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在我看來，那孩子反而逃不出伊耳謎的手掌心呢……呵。」

　　她看伊耳謎的眼神毫無防備得讓人訝異，完全瞧不出她曾被伊耳謎出手傷過，或許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讓他的長孫下定決心帶她回來。

　　伊耳謎那孩子為了她，連他這個做爺爺的都算計在內。

　　時機選得真是準，那通電話──

　　「這倒是。」席巴頷首，早已獨當一面的伊耳謎假以時日，能力必定遠遠超越自己。「尼特羅還說了什麼？」

　　「他打來的電話都沒好事，這份生意聽起來很不划算哪。」桀諾狀似無奈，眉眼之間卻露出一絲興味與期待。「這次的委託對象並非獵人協會。」

　　「哦？」席巴挑眉，難不成是尼特羅的私人委託？

　　桀諾悶笑著，想起那個老不死的傢伙到現在還活蹦亂跳，他的興致就全來了。「尼特羅以染月的名義，定下了這份奇怪的委託……接嗎？席巴。」

　　「──老狐狸。」席巴的唇角輕勾，也不知這句老狐狸指的是誰。

　　「嗯呼……」桀諾清矍的面龐依舊掛著笑容，偕同席巴往主屋的方向慢慢走去。

　　他們家還有隻小狐狸呢。




　　　◇　　◇




　　當昏暗幽晦的天色滲入枯枯戮山那遼遠樹海時，拉著伊耳謎狂跑的染月腳步忽停，表情有些尷尬。

　　她迷路了！

　　一心想逃離席巴那危險的視線範圍，她壓根兒忘了自己對枯枯戮山的地形完全不熟悉！

　　望著四周黑濛濛的一片，森林沉鬱的氣息透著刺寒，即使有月色星光的照拂，濃密的葉蔭卻遮去了不少透光度。雖然她不像小傑一樣能在漆黑的環境看清事物，但「凝」的運用倒也讓她不致於被樹根或坑洞絆住了腳。

　　「原來妳也對三毛以外的寵獸有興趣。」伊耳謎清潤的嗓音在夜空飄揚，聽似平靜，卻有種難以言喻的調侃成份。

　　只要她再往前走個十來米，就會有隻冷紫色的「大貓」撲過來。

　　「我迷路了啦。」帶點羞赧與氣惱的染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都是席巴，害她嚇得三魂去了七魄，連東南西北都沒分清楚就亂跑，這下好了，連卡娜莉亞駐守的地點她也不記得在哪個方向。

　　「妳可以問我。」

　　染月愣了下，她……她忘了。

　　她居然忘了身旁就有個活動地圖可供使用！真是的，被席巴嚇傻了腦子。

　　「那……先帶我去找奇犽。」她很在意奇犽最後一次望向自己的眼神，漠然得像對一切完全絕望。

　　有些話她一定要親自對奇犽說。

　　「不行。」伊耳謎回絕得很快。

　　「為什麼？席巴不是叫你帶我逛逛你家嗎？」染月睜著圓眼，滿臉問號。她可沒漏聽這麼重要的一句話，那可是變相的通行證。

　　「奇犽現在人應該在刑室。」伊耳謎眼眸微瞇，聲音清冷得與夜風融為一體。「那裡只有『揍敵客』家的人，以及總管梧桐可以進去。」

　　聽見他將「揍敵客」三個字特別強調，染月裝作沒聽見。

　　如果現在不能見到奇犽，那她可以回頭先找小傑他們會合，雖然她不知道那間佣人宿舍在哪，憑著指上的念契也能輕鬆找到小傑。

　　山不轉路轉，找到小傑他們後，再憑藉她偷偷施加在伊耳謎身上的念契找到主屋，多好用的追蹤方法啊！

　　見她神色變換飛快，伊耳謎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你……做什麼呀？」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到，染月有些不知所措。

　　伊耳謎這回的擁抱不比以往溫柔，反倒有幾分壓迫感，而且還帶著幾分莫名所以的壓抑，令她難以抗拒。

　　她不太明白，但隱約知道他的心情在剛剛那一瞬間，變得非常不愉快。

　　他怎麼了？

　　「我有點矛盾……」伊耳謎像在喃喃自語般，語聲輕細。「爸爸放過妳時，我鬆了一口氣，可是妳的拒絕實在讓我高興不起來……」

　　突然……想殺了那個叫凱特的人。

　　這叫遷怒。

　　「呃……」染月臉上一紅。

　　與席巴的會面真的讓她嚇到了，看出對方眼底那抹幽深下的危險意圖，她什麼心理準備都沒有，她不想成為殺手，不想被迫接受訓練，不想違背對青婠許下的誓言。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體有問題，無法長大，很可能一輩子都是這副模樣了──

　　連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來到這世界才產生的後遺症，或是受到青婠妖力的影響……

　　「因為我沒求婚嗎？」驀地，伊耳謎爆出了這句話。

　　染月完全傻眼，呆愣在他的懷抱裡。

　　伊耳謎身上有股特殊的清淡氣息，很好聞，只有在這麼近的距離內才嗅得出。

　　「需要嗎？我整個人都是妳的……」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瞳亮起了一絲狡黠，以染月現今被他擁於懷中的角度，根本看不見。

　　這段話比任何刺激都還有效，差點讓染月的心跳停止，無法呼吸。

　　「誰……誰教你這種話的！」她的雙頰灼燙得幾乎要燒往髮根去，隱約感到由內心深處傳來的顫抖正漫延至全身。

　　太可怕了！甜言蜜語！這是甜言蜜語！

　　從伊耳謎口裡說出來，那股殺傷力威猛得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她的大腦開始缺氧，再多聽幾句她不就死定了？

　　這種「言靈」真是太可怕了！

　　她的問題讓伊耳謎沉默了好一會兒，將懷中嬌小的身子摟得更緊後，語氣顯得有些無辜。

　　「西索。」

　　「該死的西索！伊耳謎，你不要再靠近他了！」瞬間漲紅的小臉氣急敗壞地，她還沒忘記那個變態竟然還在伊耳謎面前示範怎麼親吻，她再也不讓伊耳謎接近他了！

　　「那樣我會寂寞，難得有個不錯的合作對象……他也蠻有趣的。」伊耳謎的聲音像在思考，神情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半垂的眼眸隱隱透著精光，像在算計。

　　寂……寂寞？染月覺得自己胸口的鬱氣險險提不上來。

　　「我陪你一輩子！去他的變態西索！」忍無可忍，染月用力將他抱緊，只要有她在的一天，嚴禁西索那個大變態繼續污染伊耳謎！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完全不敢想像哪天伊耳謎看到小傑跟奇犽的小屁屁時，露出了跟西索一模一樣的曖昧神態……

　　天啊！好可怕的畫面。

　　「好，這是妳說的。」伊耳謎的臉頰輕輕蹭著她的頭頂，感受到細細髮絲的柔軟。

　　「對！我說的！」染月已經惱得暈頭轉向，只差沒斬雞頭對天立誓。「你要離那個變態魔術師遠一點──」

　　悄悄地，伊耳謎吐了吐舌。

　　真對不起西索。

　　只能怪「西索」這兩個字太好用了。




　　　◇　　◇




　　「哈──啾！」

　　窩在天空鬥技場的樓主專屬套房內，剛洗完澡的西索打了好大一個噴嚏，水珠順著溼潤髮絲緩緩滑落於俊朗出眾的頰緣，少了詭異的小丑妝，整個人別有一番懶洋洋的魔魅風采。

　　「唉呀……難道又是瑪奇在背後偷罵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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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什麼事都推給西索就對了，是這樣的嗎？（傻眼）

　　某伊一眼瞟來：妳有意見？
　　某默當場跪倒：微臣不敢！（冷汗）


　　2007.04.21
　　修於2007.04.22
　　2007.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