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いたのね 大地にそよぐ 風の声
遠い記憶 呼びさます
雲の流れる先に 何があるというの?
森の向こうのあしたを知って しまたのね……」
染月坐在樹上放聲清唱,一直覺得在獵人世界唱獵人的歌曲有種微妙感覺,彷彿一切只是虛幻,偏又真實得令她心顫不已。她踩空的雙腳前後晃著,腰間的月白綢緞迎風飛舞,剛沐浴完的髮絲猶帶濕潤,任憑夜裡寒風吹拂,連帶頭皮也感受到了那絲絲涼意。
似乎,從青婠逝世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拭乾頭髮。
從小到大,青婠總是喜歡攬下幫她吹乾頭髮的工作,喜歡拿著梳子替她梳理還滴著水珠的頭髮。她能感覺到,每一根髮絲都受到青婠的溫柔對待,從髮梢至髮根,每一次的梳理總是又輕又柔,滿是呵護與疼愛。
不得不說,青婠的寵溺養成了她的壞習慣,她已不喜歡自己整理濕髮,自然風自然乾,即使明知這樣對頭皮及髮質將造成損害,她也改不過來了。
「行きなさい さあ
約束の家 ふりむかないで
信じなさい さあ
あふれる想い 強さに変えて
駆けまわる あなたの足音
わたしはひとり 風にさがすわ──」
不要再回頭看約定的家園,將濃濃的思念化作堅強……
風的蹤跡,對青婠的回憶,她是不是選擇了一條退無可退的路途?
染月仰著小臉,瞳裡映入了那散落天幕各處的繁星點點,看星子閃爍其輝,看銀芒明滅燦爛,看那如流水般橫亙夜空的銀帶連接起遙遠的彼方。
枯枯戮山的夜景極為美麗,那是種靜謐中帶點魔魅色彩的神秘,雖然樹林漆黑一片,可那淡淡月光與星芒穿透葉叢的縷縷柔和,卻耀眼得教人移不開目光。光害極微的枯枯戮山不管身在何處,只要仰望夜空就能見到爍華動人的美景,那一顆又一顆懸掛於空的星點,鮮亮清致。
「妳很喜歡唱歌?」
清冷的嗓音隨風送來,卻帶著絲絲暖意。
「對呀,這首是『風之歌』……」染月閉上了眼,輕輕往後一仰。
白緞驟揚,嬌小的身軀翻落直墜,近乎全乾的髮絲因墜勢掠上雙頰,有些癢,有些刺,也有些說不清的茫然迷惘。
不偏不倚,她落入了伊耳謎懷裡。
再次睜眼時,正好瞧見夜幕裡綻放瑩潤秀色的一輪明月。
如果說揍敵客家給她的感覺就如同這片幽鬱黑夜,那伊耳謎就像這夜幕裡唯一的皎潔,淡淡月華。
想起李白撈月而亡的動人傳說,傳說雖與正史不符,卻讓人更能沉溺於那縷浪漫情懷。
「伊耳謎,你會生氣嗎?」沒頭沒腦的問題,從她口中說出卻非常自然。
知她指的是隨意墜落,不顧安危的動作,伊耳謎淡淡應答。
「有點。」懷中人兒輕得跟羽毛似的,這讓他將環抱的雙臂收攏了些許。「妳瘦了。」
「就我這點身高,你想要多重呀?」染月側頭挨近他的胸膛,耳畔傳來平穩規律的心跳聲,總覺得有一絲絲幸福與感動。「我來這裡多久了呢?好像十幾天了……」
「十三天。」
其實她一直都很喜歡這種有點安靜的氣氛,彷彿可以將白天紛擾的心思完全沉澱,從而細細回想一日來的作為。
「伊耳謎,席巴很疼你。」她笑得輕淺溫柔,卻又慎而重之。
伊耳謎發現這幾天擰眉的次數比過去半年還要多。「怎會提起這個?」
「只是無聊想說罷了。」她喜歡相互擁抱的感覺,那會讓自己感到寧靜心安,可惜,她似乎得推開他了。
或者該說,她不得不推開。
在這一刻,她想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將伊耳謎的一切記在腦海,收進心湖。
賴在伊耳謎懷裡的感覺,與青婠截然不同。
截然不同……
「怎麼了?像貓一樣亂鑽。」伊耳謎低頭探看,只補捉到她臉上的心滿意足。
「伊耳謎,你好溫柔。」染月歎息,喃喃自語。「我大概一直在作夢吧,夢醒了說不定就被你殺掉囉。」
能看到展露出這一面的伊耳謎,是她從未想過的事。
「不會的,不會有人找我談這筆生意。」
聽他答得巧妙,染月漾開了一朵甜美笑靨,不再說話。
前幾天,桀諾跟席巴找她談了一晚──
在揍敵客家的的生活其實很舒適,她是以上賓的身份逗留此處,梧桐偶爾也會代替柯特跟在她身邊,不過梧桐比柯特好的一點就是不會對她擺臉色。每回她被柯特那雙比女人還美麗的面龐橫眼一瞪,總會湧起莫名寒意,似乎只要一轉身,柯特就會從背後下手宰了她。
當然,這只是想像,畢竟柯特除了她頭一天來到以外,就再也沒找她動過手。在禮儀進退這方面,樣樣完美的柯特更是讓人沒得挑剔。
不過在柯特帶她至客廳與桀諾父子見面的同時,她差點想伸手掐住柯特的脖子。平日光是與其中一位交談她就心力交瘁,現在一次來兩位,這種陣仗實在太可怕了!
她是不是該慶幸奇曲並不在現場?
坐立難安,心情忐忑的感覺就是這樣嗎?染月坐在梧桐準備好的單人沙發上,即使椅墊舒服柔軟,卻減緩不了她倍感震驚的情緒。
當她從桀諾手裡接過這張預言伊耳謎未來的詩句,瞧了一眼上頭的出生日期與字句格式,她的錯愕全寫在臉上。
揍敵客家也有找妮翁占卜的習慣?
再一次覺得獵人文字閱讀起來非常吃力,尤其是這種有些拗眼非白話的字句,對她來講幾乎要變成火星文一樣艱澀難懂。
意外的路途並未改變,
唯一的刻痕將逐漸加深,
晦暗裡的光輝是灰色,
紅眼睛的堅持將帶走你的一切。
前幾段她看不太懂,倒是最後一句讓她愣了好久。「紅眼睛的堅持將帶走你的一切」這段話配在詩句裡,總覺得有些不安。
上頭指的紅眼睛是她嗎?還是酷拉皮卡?會帶走伊耳謎的什麼?
預言詩的語意有些模糊,最後二字的解釋有太多種,她忽略不了乍看之下的驚心。
然而,將詩句給她看的父子檔又有何含意?
「前幾天我跟伊耳謎談過。」緩緩開口的席巴神色冷峻又平靜,「想知道我問了他什麼問題,他又回答了什麼嗎?」如果伊耳謎夠重視她,一定不會跟她提起此事。
那孩子習慣將心事獨嚐,愈重視的人,伊耳謎愈不會透露半點口風。
不管奇犽將來發現後會出現何種態度,伊耳謎仍是將念針打入弟弟的腦袋裡,那份保護的心思不會啟口,亦不會解釋,他的大兒子就是這種性情。
眼見染月露出迷茫神色,席巴詭異地笑了。
果然。
「請別跟我說。」出乎席巴的意料外,染月的茫然消抹飛快,整個人突得沉靜下來,唇邊隱約露出苦笑。「我大概猜得到。」
桀諾手裡捧著熱茶細細品嚐,眼中的精芒一閃即逝。
「哦?」席巴單手支於臉頰,臉上浮現一絲興味。
「在我心中,扶養我的人最重要,然後就是金了,我想伊耳謎應該也是如此,他以家族為重。」她不會忘記當伊耳謎在阻止她影響奇犽時的那種神態,決絕而強硬。「可是知道歸知道,真要讓我聽見,心裡會難過的。」染月笑得輕淡,從那天伊耳謎進刑室前瞥來一眼的微妙,足以讓她做上許多猜測了。
桀諾喝茶的動作稍停。
席巴的微笑未曾減退,卻到達不了眼眸。
「妮翁的預言從未失誤,雖然最後一句的意思不是很明確,但前半句指的應該是妳沒錯,所以我打消留住妳的念頭。」席巴碧色的瞳仁掠過一抹異光,話說慢條斯理,不急不徐。「留住妳的後果可能就跟預言上的一模一樣。」
席巴語音剛落,客廳的大門就被人推了開來,一道拔尖的女音冷冷揚起。
「我不能讓伊耳謎陷入危險。」奇曲那覆住雙眼的神秘儀器正閃爍奇特光芒,乍青乍紅。「老公你也真是的,怎麼沒叫我過來!我也很關心伊耳謎啊!」
桀諾神色未動,其實是老人家想耳根清靜點才沒通知媳婦。
奇曲的叫嚷瞬間震醒了染月,她的堅持……
會讓伊耳謎有危險嗎?
「妳先去個人牢房看看奇犽的狀況,別讓他老是裝睡。」席巴對奇曲揚手示意,神態未改。
「老公!」想也知道丈夫要將她打發走,奇曲踱了下腳,滿是不依。
「妳先去。」平淡卻威嚴十足的言語飽含不可違逆之意,一舉手一投足,席巴天生強硬的氣勢展露無遺。
不自覺咬住紈扇扇緣的薄絲,奇曲臉上儀器閃過數種顏色的光點,最後才拎起衣裙忿忿地步出客廳,往刑室方向離去。
見景,染月偷偷咋舌。
席巴的馭妻之術實在可怕,才一個眼神而已,老婆不依也得依。
收回望向奇曲背影的視線,染月的目光在兩名長輩之間來回探看。不知不覺中,喉嚨裡有些微哽咽,像梗了塊東西在裡頭。心不會痛,可是感覺酸酸澀澀,胸口的鬱氣正迅速累積,像要隨時衝破身體的束縛。
「那麼……你們打算做『障礙排除』?」這種情況好像八點檔肥皂劇,作夢也沒想過這兩位老人家也會來這套,即使不願,她卻得提起精神面對現實。
席巴與奇曲並不希望預言成真,雖然桀諾一直沒開口,但席巴的每字每句應是兩人間已達成的共識。
不過要對付她這麼一個小女孩,他們會不會太勞師動眾了些?
就算席巴看她不順眼,也用不著這樣。
許久,桀諾的薄唇終於彎起。「小丫頭,妳弄錯我們的意思了。」
「啊?」桀諾的笑聲差點使得染月岔了氣,傻愣愣摸不著頭緒。
「爸。」席巴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不滿意。
桀諾只是擺擺手,將見底的茶杯隨手擱在旁邊的圓形小几。「她都快哭了,你還逗,小心她帶著你兒子私奔。」
老人家的話讓染月頰上紅得像抹了胭脂,雖然她想說自己才不會那樣做,不過……也很難說,她偶爾也會有衝動的時候。
桀諾狀似思考,唇邊笑意淡淡。
「老實說,我們也不知道預言詩上指的是不是妳,來找奇犽的人當中還有一位窟盧塔族人。嗯,我記得他叫酷拉皮卡對嗎?或許,指的是他。」
聞言,染月將所有獵人劇情在腦海中飛快運轉一遍。可能嗎?酷拉皮卡跟伊耳謎之間產生問題?嗯,兩人站一起的畫面好像還蠻唯美……
欸,不對不對!她又在想什麼了。
「你們的目的是奇犽,沒必要賠上我另一個兒子。」接話的席巴神情略顯冰冷,直到此刻,腦海浮現伊耳謎違逆他的那瞬間,依然使他微惱。
妮翁的預言一向神準,這陣子妻子在他耳邊的嘮叨也夠他不快了。
「我明白了。」染月起身將預言紙交還桀諾,「即使您不肯放走奇犽,我也會讓酷拉皮卡他們先走。」她可以想像出,萬一席巴不讓奇犽離開的後果會是什麼,衝動的小傑與揍敵客家衝突起來很可能打亂一切,伊耳謎本就不願讓小傑與奇犽多做接觸,事情一定會愈鬧愈大。
只是,她還是想不出酷拉皮卡與伊耳謎之間產生問題的可能性,酷拉皮卡在各方面都很冷靜,伊耳謎更不會因外力而擾亂心神,就算她現在想破頭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聽出她話裡的未盡之意,席巴冷肅的面龐反而揚起輕嘲。
「妳認為迎向光明就是奇犽的未來?」
「不。」染月搖頭,席巴低沉的問話聲差點讓她招架不住,這個問題太過深奧以及無法確定。沒有人能決定對方的意志,她只是想讓現在的奇犽能放手追逐,只要他有意願,她就願意伸手。「如果奇犽不想,我不會勉強他。」
而她也不認為自己能影響已下決定的奇犽,拿她剛來枯枯戮山找奇犽聊天的時候來說,人家不就不肯跟她走嗎?
「如果我說不呢?」
被席巴這麼一問,染月只覺心神無措,突然不知該如何回話。隱隱約約,似有明悟。
難道……她的存在真會讓伊耳謎陷入危機?
「我再問一次,想知道伊耳謎給了我什麼樣的回答嗎?」席巴這回神態稍緩,似笑非笑。
再次聽到席巴同樣的問題,染月的心情反而漸趨平靜,一雙黑亮圓眸閃過不知名的光彩。
揍敵客家的人精哪……
就不知他們與青婠相較起來,究竟是誰更像狐狸些?
「我相信他是個足以令你驕傲的兒子。」語氣微頓,容顏低垂的染月心緒略顯複雜,想起與伊耳謎相處時的情況,嗓音不自覺放柔些許。「但我也相信我眼中的伊耳謎。」
不過,她更相信席巴不會無緣無故問她兩次同樣的話,這其中必有緣故。一開始她的確感到酸澀難過,但靜下心後的感覺卻又是另一種體會。
「真是盲目的相信啊。」唇邊噙著詭笑的席巴輕潑冷水。
「相信他,是我的自由。」這次,染月不再迴避目光,話語中的堅定不容置喙。
席巴只是微笑,那是一抹令人打從心底感到發寒的笑容。「我會讓奇犽到外界散心。」
將預言詩還給桀諾,染月回以淺笑,心靈難得澄明清晰。
「我不會讓伊耳謎有生命危險。」對方究竟在設什麼陷阱她不清楚,她卻知道自己只為重要的人而堅持。
席巴僅是挑眉。「嗯。」
對於兒子的想法作風,桀諾從不多作干預,不過席巴這次似乎玩得有些過火,大概還在生伊耳謎的氣吧。
「小丫頭,伊耳謎外冷內熱,妳自己注意些。」
細細咀嚼這番話,染月說不清心底感觸如何複雜。「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
走樣的、利己的……扭曲的……
明知伊耳謎內心的強烈情感全數隱藏在平靜外貌底下,她卻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自己動搖。她眼中所見的伊耳謎像推翻了一切,她只看到他對奇犽那種說不出口的關愛,只看到他在揍敵客家這種成長背景下的妥協,只看出他日趨溫和的變化,或許,是她只願瞧見自己想看的那一面,其餘均不在她的視線範圍。
一如過去,她只瞧得見青婠的溫柔呵疼,而她也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既然選擇,就沒有「後悔」二字。
在她轉身離去前,桀諾忽然問了句,語氣卻是肯定。「妳也擁有預知能力,對嗎?」
這句話問得染月心頭一驚,卻又無法不回答。除了在尼特羅老爺爺面前以外,她應該不曾在別人面前露過餡,桀諾的認知是從何而來?
她該怎麼回答?染月略顯僵直的身體往往比大腦反應迅速,即使細微,依然被有心人完整補捉。在她意欲開口之時,桀諾反倒搶先一步。
「妮翁有整個諾斯拉集團的保護,妳呢?」桀諾揚起笑容,帶點包容與莫名意念。
尼特羅那隻老狐狸的間接委託,擺明就是要藉揍敵客家之力維護這名女娃,只要染月出事,他們的生意就告吹。
說實在話,那筆生意還真讓人感到有趣,也難怪覺得被人擺了一道的席巴會如此不滿,只好找這些小輩開刀。
「我沒有預知能力。」深吸一口氣,染月知道編再多搪塞的言語也瞞騙不過這兩人,最直接了當的答案反而能贏得他們的相信。「我只是……比別人知道得多一些。」
席巴打量著她,不發一語,銳利的視線像要穿透她的心思,絲絲縷縷的異動皆不放過。
「可是知道太多並不是好事,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害怕自己的行為會招來嚴重後果──前進與後退,都是難題。」如果她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不是那麼熟悉,或許就能少了很多胡思亂想的煩惱。
席巴與桀諾只是靜靜聽完這段話,聽得出這名女孩並未說謊。
如果她剛才說了半句謊言,或許──
許久,席巴噙著淺笑再度詢問,這回語帶戲謔,就像長輩逗弄晚輩般的親藹。「妳真的不想知道那個回答?」
他到底想做什麼?被連問三次,染月終於忍不住了。
「明明就是你想講,吊人胃口很好玩嗎?」嘟嘟嚷嚷的聲音抱怨得極為輕微,真要她在席巴面前大聲埋怨,除非她向天借膽。
更何況人家還是伊耳謎的父親與爺爺。
「是蠻好玩的。」豈料,席巴的神態一本正經,很難讓人將他的回答與表情聯想在一起。
百分百聽出話裡的真實性,差點讓染月想掄起拳頭扁人,嘔得她臉部產生細微抽搐,先前她是真為席巴的話感到心酸哪!不過真要衝上去海扁對方,下場應該是她被海扁得很悽慘。
或者該說,是她的定力太差,人家隨隨便便來段話就能逗得她整個心情像在坐雲霄飛車。
「伊耳謎各方面都很令我放心,可惜,也是最讓我擔心的一個。」這次,席巴純以長輩的身份說話。「他這段話很有意思──『優先順序,爸爸你比我更清楚,染月還不是揍敵客家的人』。」
她愣了愣。還不是揍敵客家的人……如果是呢?
席巴真的很壞心,真的!這番提點讓聽出伊耳謎話裡含意的染月臉色蒼白一片,相較於伊耳謎對事物的清楚決定,她就像是個被寵壞的孩子,自在而任性。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投入的感情較深,所以做事隨心所欲,沒想到她才是仗著伊耳謎那份情感當後盾的人……
難怪席巴會繞那麼多彎逗弄她。
難怪柯特總說她漫不經心,人家會討厭她不是沒理由……
這樣的她,即使沒有妮翁的預言提點,早晚也會將伊耳謎往死裡推。
眼見有些失神的染月行禮告退後,桀諾才開始翻閱工作上需要的一疊文件,時間流逝總在無聲無息間,剛翻閱至第三十三頁,桀諾已經有點頭大了。這份糜稽蒐集的資料似乎還沒整理過,看了這麼多張的重點加起來頂多才兩頁。
「剛才你那些話有幾分真心?」老人家狀似隨意地問了句。
「呵呵。」正在沉思的席巴笑得神秘,有些事毋須點破。
「這樣沒關係嗎?」雖然,桀諾覺得這句話也是白問。
「放心,他們都長大了。」
聽到兒子這樣回答,桀諾也就隨他意了。
過沒多久,客廳外傳來糜稽怒罵的聲音,那咚咚咚的腳步聲大老遠就傳入了老人家耳內,其中還夾雜著不規律的短促喘息聲。「可惡!可惡!她是瞧不起我的寶貝嗎──」
桀諾想撫額嘆氣,小丫頭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他一點都不想聽孫子的抱怨,糜稽的話匣子一但打開,要他關上實在很難。
月色幽柔,風涼透骨,夜裡交織響亮的蟲鳴忽然止聲。
收回神遊思緒,染月真心覺得就算時間從此停住,也值得了。
直至伊耳謎將她放下,雙足落地的染月一直都很清楚,這名讓自己產生依戀的青年對她的確溫柔得過份。感受到對方冰涼的指尖拂開她頸後髮絲,有一下沒一下撩撥著,珍惜中帶著一絲呵護,她甚至可以想像出伊耳謎修長手指輕觸的模樣,那種畫面鮮明得令人心動。
染月仰起小臉,圓亮的眸子泛起迷濛幽遠,眨也不眨地瞅著伊耳謎瞧。
「伊耳謎,其實我很怕痛的。」脖子上掠過的涼意讓她閉上眼。
伊耳謎的動作一頓,墨色瞳仁幽邃得教人臆測不出心思,猶如無波古井不起半點漣漪。
「為什麼不躲?」他的目光停留於她纖細頸項那一絲紅痕,血珠微滲。
「因為我懶。」染月將額頭輕輕靠在他的胸口,再一次覺得自己的身高在對方面前實在很矮,如果她能高個十公分應該會比較剛好。
未說出口的隱意,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伊耳謎真要動手大可不用玩她的脖子,揍敵客家擅長的偷心技巧連奇犽都能學得俐落乾脆,何況是身為長子的他。不過她似乎惹惱了人家,那一手,意在警告。
只是,不沾半滴血而奪人心臟,不曉得伊耳謎是否擁有席巴那種神乎其技?
滿腦子胡亂猜想的染月頭顱微側,耳畔傳來不曾紊亂的心跳聲像能寧神穩緒,悅耳得讓她摒棄雜思,全心全意沉浸於那平穩律音之中。
伊耳謎的心跳像不會漏拍似的精準,聽著聽著竟有幾分催眠曲的感覺,安詳平和。這一瞬間她反倒好奇起來,如果將來某一天當旋律遇上了伊耳謎,那麼,在旋律耳內所聽得的聲音又是何種呈現?
是冷酷?平靜?清寂?危險?還是如同她所感受到的……
那是種埋覆於內心深處的溫暖。
「好理由。」
「我也認為這個理由很不錯,不過我可不是對誰都能這麼懶的。」她低笑出聲,將全身的重量全交給了他。「雖然青婠的叮囑並非我的人生準則,可是……」
染月的長髮從他指間滑落,涼風更迭,兩人的髮絲曼舞交錯,同樣幽黑的髮色一時間分不清所屬為誰。
伊耳謎斂眸,嗓音一如往常清冷又溫潤。「那麼,別讓我失望。」
「你該換成另一句。」她意欲指正。
「嗯?」
「保佑我在這個充滿危機的世界平平安安。」
伊耳謎只是輕笑,不以為意。「放心,妳只能死在我手裡。」
雲淡風清的話語,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深沉偏執。
「好,不過你要記得燒很多紙錢給我。」她答應得很爽快。
「紙錢?」伊耳謎幽亮的瞳眸泛起不解,有時從她口中聽到的事物總覺特殊,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我稍微能理解奇犽的心情了。」
純然信任這種東西對他所處的世界而言,簡直荒謬得不可思議,這對姊弟的影響力深遠得讓他好幾次都想下手斬除。他的感受都如此之深了,何況是奇犽。
撫著她的髮絲,他想起了戒備爾島染月渾身是血的一幕。起初,她那張生氣勃勃的臉蛋即使疲憊,與他四目交對之時卻放柔了神態,似嗔似怨,而後化為難以察覺的無奈與嘆息。
如果染月不是這麼執著於取出念釘找到他……
如果……
他相信只要一考完獵人試驗,自己能夠完全遺忘這個人,他做得到,考完後的分道揚鑣足以讓他將對方當成是生命中的過客。沒想到在他放手後退之際,染月反而朝他前進,那份坦然與固執,還有她強行取出念釘後安心昏迷的舉動,那種防備所有人卻對他毫不設防的潛意識,真正的──讓他動了心。
為什麼她可以做到這樣?即使是他,對家人仍存有一分戒心,那是經年累月浸潤於訓練所產生的習慣與反應,再也無法更改。為什麼她可以完全將生命交給他?
從那一刻起,他就放不開她了。
在染月輕輕推開自己的同時,伊耳謎的瞳仁微閃異芒,他起伏過多的情緒讓父親看得通透,即使如此,他已不想放手,也不會裝作什麼事都沒有。
他要將一切緊緊握在手裡,不管用何種形式。
「伊耳謎……我會回來。」
染月突如其來的話語讓他一怔,只能盯著那張仰望他的小臉瞧。
首次,伊耳謎看不穿她笑容背後的心情。
「我會回來。」她巧笑倩兮,再次強調。大大的笑容漾著不同以往的慧黠靈動,只有她自己心底清楚,她只是將離別傷懷盡數隱藏,不願對方得知半分。「伊耳謎,你會……相信我嗎?」
她沒有把握自己的任性是否會將伊耳謎拖下水,更沒有把握預言詩裡的紅眼睛或許是酷拉皮卡,不管是誰種的因,她都不願由伊耳謎承接那個果。
作法或許不夠聰明,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想從他的身旁離開,要有相當程度的覺悟。她從沒忘卻,伊耳謎一直是揍敵客家這一代表現最完美的殺手,最令席巴感到驕傲的孩子,可是他內心深處的執念,卻是那樣強烈深沉──
桀諾爺爺的警告,她銘記於心。但是話說回來,她還真無法去懼怕這樣的伊耳謎,如果有一天奇犽發現自己的哥哥是如此愛惜他,是否也會跟她持有同樣心情?
伊耳謎一臉平靜,看不出有絲毫漣漪動容。
許久之後,他那修長十指才輕輕勾起染月頰旁散落的幾綹烏絲,清俊得像是玉雕般的容顏泛著月色映來的淡淡素華。
「再唱一次風之歌給我聽吧。」
「好,這回我唱完整版的。」染月旋身輕盈,開懷的神態沒有半分遲疑,他想聽,她就唱。
已唱過一遍的聲音已開了嗓,染月的歌喉雖無原主唱那股清澈悠遠的穿透力,卻別有一番清柔婉致。
歌聲裡,包含了她所有的感情。
「……覚えてる?
青いすみれの 最初の香り
あなたの命 あたためた……
……月あかり 波の彼方に 光る影
強い絆 呼でいる
タなぎの 海に映った あなたの瞳
遥かな空を 見つめてる
荒れる海を知らない
川の流れのように
変えることのできない 運命があるの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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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篇66的字數爆掉了,沒想到寫著寫著就超過很多字,修飾時已完全傻眼,5/20上傳3千字時明明餘1千多字待修,豈料一修就變成五千多字,上下篇加起來破8千@@
這部份想寫的東西實在太多,可能多少跟搬家很累有互相影響到吧 ̄▽ ̄|||||
(謎音:聽妳在牽拖……)
後來才發現鮮網能上傳到一萬多字,私心還是希望下篇能跟上篇擠一起,感覺才會連貫,所以就……筆力不足,字數控制不當,爆掉太多,這是過錯……字數這麼多一定很傷眼>_<(掩面淚奔)
不過還是得說上一句,讓大家久等了,搬家好累T_T(泣)
另外,染月在此篇唱的歌詞只是截錄,並未完整唷!因為完整版的歌詞實在很長一大篇。@_@
●內文前段「風之歌」的歌詞在這邊:
你聽到了嗎? 吹過於大地風的聲響
喚醒著遙遠的記憶
雲彩行走的另一端 到底有什麼?
是否能從森林對岸預知明天與未來嗎
請前往吧
不要再回頭看約定的家園
請相信吧
將濃濃的思念化作為堅強
聽到你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四處奔走著
而留下我一個人尋找風的蹤跡
(動畫片尾曲就是剪截這段)
●內文後段的歌詞,中譯在此:
……你還記得嗎?
青藍色紫羅蘭的最初香味
令你的生命溫暖……
……明月昇起 照射在波瀾彼方的光影
正在呼喚著強烈的羈絆
你的眼眸 映照在傍晚風平浪靜的海面上
彷彿注視著遙遠的天際
不知為何狂嘯的海
就像河川的流向一樣
作任何事都無法改變 是因為命運中注定的吧……
2007.11.07
再次修稿,依然捨不得將篇66拆為上下兩篇,拆了,感覺最少會破壞一半。
當初寫到戒備爾島那段就一直想寫伊耳謎對染月說:「放心,妳只能死在我手裡。」
等到篇66寫出這句後,我就像整個人爆炸一樣,好想看到染月被小伊作掉的那一幕,腦海裡完全充斥著好想看好想看好想看的念頭(打滾),到現在這句話依然在誘惑我……(垂首)
上篇2007.05.20
下篇2007.06.03
2007.11.08
(以奇曲離開客廳此段為上下篇分野)
●圖片出處: HUNTER × HU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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