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聽
  那是大地的心音
  那是暖風的歌聲
  那是母親的溫情

  乖乖睡
  陽光滋養我們的心靈
  月光照拂我們的身影  
  星光讚美我們的緋紅

  寶寶呀
  願妳快快長大
  願妳無憂無憎
  願妳做一場美麗的好夢


  不知從何時開始,在這片漆黑的世界裡,飄飄蕩蕩傳來了柔細的歌唱低喃。站在正中央的染月有些茫然,有些恍惚,四周明明黑得不見半絲光亮,她的眼睛卻像能夠看到細微事物,很模糊,但的確是「看」到了,那些畫面就像一些顏色稍淺的黑色紋路,不停流逝。

  伸手不見五指的感覺很奇怪,就像連身體也融進黑暗,想觸摸,卻摸不到任何實體,可是在方位上卻又能明顯得感受到自己正在移動。

  愈漸清晰的歌聲就像一道引路曲,當她想靠近一分,歌聲就大了一些。很快地,已經可以聽清是由女子所唱,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聽過這首歌,可是那種熟悉感一再引領她靠近。

  驀地,她停下移動,那個歌聲清晰到令她不安了起來。

  原以為不再移動就能壓下那種惶恐,誰知,聲音反而向她靠攏──

  不斷迴盪的溫柔歌聲就像一道破鎖的閘門,最深層的意識隨著歌聲開始洶湧翻騰,翻出所有該與不該,有意或無意的消抹,衝破了最後於黑暗裡爆出的金色燦亮,那道光芒就像海邊的浪潮,一瞬間覆住她所有感官,某種奇異的明悟當場湧了進來,那是青婠曾經封鎖的禁制。

  為什麼有禁制?

  歌聲帶出了漩渦,隨著漩渦的擴張,捲入了猶在茫然的染月,原本漆黑的世界開始灑落色彩,所有曾經出現在她生命裡的記憶,就像雜亂無章的影片隨機撥放,一段又一段。剛開始畫面還很小,隨著播放的速度加快,那一幕幕的影像愈漸鮮明。

  ──枯枯戮山清幽的夜色溫潤如水,伊耳謎靜靜地望著她,彷彿看穿了她所有的想法。

  ──軍艦島上,酷拉皮卡將耳環遞給了她。

  ──路燈剛亮,暗下天色的時候,剛放學的她正拎著包包走到街口便利店買雜誌。

  ──伊耳謎瞟著小傑,她悄悄拉住他的手。

  ──青婠梳著那頭黑亮如鍛的長髮,對她的磨蹭撒嬌滿是無奈。

  ──一頭毛色泛銀,有著灰色卷雲花紋及黑點的兇獸涎著口水利齒大開張,朝她撲了過來!

  這一幕,讓染月原本朦朧的意識像是受到極大刺激,整個爆了開。

  過去十幾年來的記憶霎時成了一片永無止盡的血紅,瞬間將她拉沉墜落!

  她無法掙扎,世界像整個反轉過來,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強行湧入的畫面佔據了一切,就像一盆冷水從頭頂淋遍,全身凛寒。

  那個世界……這個世界……

  究竟什麼才是她的真實?

  眼前正在上演的事物雖然無聲,卻有著極為鮮明的畫面,鮮明得讓她差點暈厥。這些場景令她太過熟悉,也令她太過心驚。

  腥稠的氣味如火如荼地漫延至每一吋土地,滲入肌膚,滲入骨髓,清新的青草變得腥臭,芬芳的花香飄著惡息,乾爽的衣物沾滿了黏膩。屋樑上的熊熊大火恣意狂燒著,隨著風勢延燒到下一家、下下一家、下下下……

  躍動的星火很快就成了鮮熾烈燄,與西邊赤紅的夕陽交互映襯。

  霞雲絢麗,從雲層透出的色彩交織如畫,卻也絕豔似火。

  寬廣的菅芒花原一下子就成了火舌吞吐的地盤,灼燙的高溫逼出了一些躲藏的幼童,而下一秒,透體而過的絲線馬上就奪去了他們的生命。高高拋起的屍體在火焰尚未吞噬之前,竄起的矮小黑影更是手腳俐落地躍過昂揚無情的燄火,快速取走那一雙雙因驚恐過度而顯得赤紅的眼珠。

  鮮血就這樣從空中灑開,僅留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響。

  孩子們臨死前驚懼的神情未變,但眼部已成了空洞窟窿,冒著血水淌流滿臉。

  為什麼她會看到這些!染月想摀住眼睛,卻沒有手讓她遮住視線,想閉眼,卻發現所有的景象根本避無可避,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只是一縷意識,並無實體。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肢離破碎的殘軀帶著不甘與忿怒失去生命,只能看著這場猶如修羅戰場上的屠戮在她面前上演。

  歌聲還在她的耳畔迴繞,那種細細呵疼也似的溫柔與眼前的殘酷,形成了完全對比。

  倏地,歌聲消失,原本只有景象沒有聲音的世界突然湧現各種聲音,哀嚎、哭鬧、大笑、嘲諷、嘶吼──

  染月幾乎承受不住那些狂亂嘶吼,那些痛苦已不止是單一靈魂被狠狠撕裂後的怒吼,而是全部的人,全部的靈魂都在吶喊,吶喊著無力抵抗的瘋狂。

  一名垂死的老者被體形龐大的男人隨意拎著,老人家渾身是血接近彌留狀態,嘴裡卻喃喃唸起從小就烙在心底的祈禱文,彷彿這樣唸著祈求著,奇蹟就會再次降臨。


  ……我們的身體在大地誕生
  我們的靈魂來自於天上

  陽光及月光照耀我們的四肢
  綠地滋潤我們的身體
  將此身交給吹過大地的風
  感謝上天賜予奇蹟與窟盧塔土地

  願我們的心靈能永保安康
  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
  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


  那種深刻浸骨的虔誠祈禱透著無法斬斷的悲涼,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撞擊著染月。

  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

  「米蕗伊!米蕗伊──」

  竄入耳內的淒厲叫聲,讓染月恍神了,已開匣的潛意識立刻挑起這一份記憶。

  她一直都記得的,那聲叫喚與沉眠於心靈深處的溫柔立刻重疊!

  染月看著眼前這名披頭散髮的女人瞠著火紅色的眼睛,見女人眼睜睜瞧著心愛的寶貝因自己跌跤而脫手飛出,見她不顧腳踝上的扭傷而奮力爬起,那份惶恐焦急卻驀然止於從後頸橫切而來的利刃,頭顱瞬間離體,濺出一灘血幕。

  這一刻,女人最後的意念,窟盧塔族最後的希冀,就像錯綜複雜的絲線瘋狂纏繞。說不清是希望孩子保命,還是希望存活下來的骨血能夠繼承窟盧塔族的遺志,太多說不清的怨氣於空中交纏於無形,一頭竄向幼兒,一頭竄向遠處的大杉樹。

  一名將黑髮往後梳攏,額心紋著墨藍十字聞的青年彎下身子,一把提起還在滴血的頭顱,帶笑的神情面不改色。

  恍神之間,染月忽然有了身體形態,下意識地用著顫抖不已的雙臂輕輕環住這名失去頭顱的女人,環住這具作勢欲起尚未倒下的屍體。

  這個人,是她的……她的……

  「媽……」她伸出雙臂想抱,卻直直穿過女人的身軀。

  染月眨了眨眼,看到自己的掌心什麼也抓不住,原來,記憶裡的人事物她根本摸不到。

  整個人像瞬間癱軟,染月跪坐在女人的身旁,無心去關切那個飛出的「自己」。

  沸騰攀升的記憶翻出所有原本記得的,也翻出根本不會有印象的細碎瑣事,像陳舊的衣物一件又一件,從衣櫃最底層翻了出來。她知道……

  她……

  因母親脫手而拋飛的幼兒,很快就被一條竄出的巨碩狐尾接住,毛絨絨的觸感讓孩子眨著眼睛瞧著,直至看到了一雙淡金色的瞳眸,一張絕麗的容顏。這時候的青婠,還能讓自己維持在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

  空間上的交錯也就這麼一剎那,青婠隱去狐尾,輕輕地逗弄懷中的孩子,像完全見不著遍地的腥紅悽愴。「小傢伙,妳出現的方式可真神奇,就像憑空冒出來似的。呵呵,但這世上無奇不有,就算我跟人家說自己是個妖怪,也不見得有人信呢。」說話之間,纖秀的指尖泛出了一團金芒,按上了孩子的眉心。「真不知妳身上怎會有這麼多怨氣纏附著,我想想,強行分開妳可能會受不住,只好壓著它了。乖孩子,別睜大眼睛瞅著我瞧,這是為了妳好。要乖呀,將來要可別成了鑽牛角尖的孩子,別激發了這些怨氣。」

  青婠所處的世界,明月正高照,蟲鳴不絕耳,從她的角度看去,一切正常,只是個夜涼風輕的夜晚。

  可是,滿地血濘的現場卻有個人看到這抹曇花一現的身姿,即使一晃眼人就消失,幾乎讓人誤以為是眼花。

  拎著剛剛取下的頭顱,黑髮青年將戰利品拋給專門取出眼睛的團員,面色微沉。

  染月盯著他,恍恍惚惚地露笑容,卻是如同發顫般的笑。

  果然是不同的,不是自己受的痛苦很容易就能當作沒關係……她同情過酷拉皮卡,卻真的不知道那種蝕入骨肉間的痛苦,是可以順著血液吞噬所有的理智,一路攀升淹沒,直至心靈淪失!

  庫洛洛啊……

  在那個世界時,她好喜歡酷拉皮卡這名角色,也好喜歡旅團這些人,身為讀者的幸福就是──再對立的角色她都能全部喜歡著,不帶任何恩怨雜質。因為喜歡,所以為青婠寫故事時,她一直都很快樂;因為喜歡,她曾經徹夜不眠地研究這些角色;因為喜歡……因為喜歡……

  周圍的燄火褪了不少,木造的房屋被燒得破敗成炭,遠處還飄來幾聲悶哼,那是將所有屈辱與不甘全數吞下──窟盧塔族戰士的哀鳴。

  染月直覺性地往正在信長交談的庫洛洛臉上一拳揮去!

  這裡,是她真正的家園,她的家──

  不想承認原來她從不明白酷拉皮卡的傷痛有多深,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己過往的天真!

  拳頭穿過了庫洛洛那張清俊得尚帶稚氣的臉龐,因衝擊的力量失去著力點,反而讓染月往前踉蹌幾步,整個人穿過他的身體。


  輕輕聽
  那是大地的心音
  那是暖風的歌聲
  那是母親的溫情

  乖乖睡
  陽光滋養我們的心靈
  月光照拂我們的身影  
  星光讚美我們的緋紅

  寶寶呀
  願妳快快長大
  願妳無憂無憎
  願妳做一場美麗的好夢


  那是母親哄她入睡時的催眠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摀住自己的臉頰,染月伏於地面痛號出聲,瞠目欲暴的瞳眸赤紅,卻半滴眼淚也流不下。

  一滴也落不了。

  這個世界,那個世界,什麼才是真實?

  誰能告訴她?

   
  
  

  

  


  《待續》
─────────────────────
  後記:
  還是手下留情了……(這時候很想砸自己)


  啊!對了,有庫洛洛!(指指上面)
  我沒有藏他!

  雖然這種申明很搞笑也很無聊。(爆)



  當這段劇情化為文字時,恍惚的人應該是我。

  還記得第一部連載沒多久時的氣氛很歡樂,但現在這段劇情卻已經定案(雖然還有備用的偷懶方案),導致我的腦子一直跟當時的進度搭不起來,腦袋裝的東西都是第一部後段與第二部的東西,也就是目前這幾個橋段。

  而現在,我依然很恍惚,因為腦袋裝的東西已變成月華正文完結篇,也許哪天會夢到我早就將月華完成也說不定,這個坑真是惡夢。

  思考與進度不成比例,或許就是手腦不協調的最佳範例,打字的速度永遠跟不上腦袋運轉的速度。



  會客室裡有稍微提到,這邊也附註一下好了。
  ●本來染月應該會少掉一隻眼睛(慢著)

  大約是去年底,經由某緋而開始用心去接觸家教,為了研究她的通關密語6990還是6918到底是什麼東西(看不懂密語是很痛苦的事,從頭到尾我只聽過里包恩跟阿綱,以及那一聲聲的「獄寺同學」),才發現原來庫洛姆的英拼倒過來就是六道骸(大驚,啊……那隻染月……啊啊,竟然會撞到這種設定),再讓她少一隻眼睛就跟庫洛姆一樣了,所以,我只好放過她(喂喂)

  雖然庫洛姆妹妹是右眼,染月是左眼。
  嗚嗚……我還是放棄這個設定好了。

  放得很心不甘情不願就是了>_<(眾毆)

  好後悔知道庫洛姆妹妹的內幕,可是骸髑好萌啊!(被蓋布袋)
  不知道這件事的話,染月的眼睛已經被我摘了,就在下一篇。

  簡單來說,因為蒼月緋讓我慢慢進入家教的世界,所以是她救了染月的一隻眼睛。(好想哭,沒摘到)


  2008.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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