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傑──」「糟糕!」

  雷歐力與酷拉皮卡驚惶的叫喊從遠處傳來,立於高處而將底下情景一覽無遺的柯特眼眸微顫,他想讓這幾人被三毛直接吞掉。

  起因於那個雷歐力竟去推開入侵者之門,因而觸發了三毛的攻擊條件,沒想到一旁的小傑竟以身作餌,誘開撲向雷歐力的三毛。可惜對樹海的路徑不熟而導至小傑一路跌跌撞撞,好幾回都差點被三毛一口咬住,險象環生。

  三毛對指令的執行程度連人也難以及上,人類尚有情感喜怒,三毛沒有,牠的腦海裡只存有主人的命令──

  從入侵者之門進入的人,一律咬死。

  十年來,忠心耿耿的三毛從未口下留情過。

  從他這裡望去,可以明顯看到三毛那身流竄著銀月似的柔亮毛色,奔馳跳躍間,牠靈巧得不似龐然巨獸,倒像鈴羊般俐落迅速,縱然小傑身手巧捷地穿梭於樹林之間,依然擺脫不掉緊隨於後的看門犬。

  看到這裡,柯特不禁冷笑。

  他討厭他們。

  自以為是的作法,自以為是的熱情,他們以為將奇犽哥哥帶離殺手的世界就能避開一切?真是愚蠢到了極點。

  偏偏……奇犽哥哥就是看不透。

  他想起二哥那滿臉不屑的譏諷的神態──



  奇犽那小子交什麼朋友?他是揍敵客家的人耶!
  柯特,像那種精神上已經變成膽小鬼的人,你可別學他。



  糜稽的話在他耳邊迴盪著,屢次響起,他就湧起一股想殺了小傑的衝動,要不是因為他們,奇犽哥哥怎會變成這樣……

  逃避家族,逃避那難得的殺手天賦,逃避起學習了十幾年的一切。

  他不喜歡二哥提到奇犽時的表情,那股濃濃的鄙夷就像在他的驕傲上狠狠鑿下一角,縱使他意圖補救,卻也只能任由殘缺的部份不斷崩解,而後碎成片片。

  眼見小傑被三毛瘋狂追逐,在逃竄之時,包裹著石膏的手臂不小心卡在枝椏之間動彈不得,柯特臉上瞬時漾開了一朵殘忍笑靨,甜美且膩人。

  殺意不斷在他心中漫延,只要三毛撲上小傑張口吞下……

  只要小傑死了,奇犽哥哥就會死了那條心,一切都會恢復正常。

  死吧!



  若是除掉小傑……就不怕奇犽與你翻臉嗎?



  染月的話就像一根針,猛然扎進柯特的心底,喚醒了他的神智。

  他討厭小傑,討厭染月,討厭這些讓哥哥們變得愚昧的禍害。

  握緊的拳頭不自主地產生細微顫抖,指骨間微泛青白,在細寬的槍聲響起瞬間,柯特垂下了眼睫。想揮開腦海裡的矛盾,卻無法不在意奇犽翻臉的可能性。

  他想留住奇犽哥哥臉上那抹笑容,想聽哥哥用愉悅輕快的聲音對他喊著──



  柯特,來!



  是私心,亦是冀盼。

  半是沉溺半是回憶,腦海紊亂難以匯整的柯特終究還是輕輕抬手。
  
  「嗶──」

  在小傑差點成為三毛裹腹之物時,柯特伸指以脣為哨,一道音律奇異銳利的哨聲剎時劃破天際,驚起了無數飛鳥往空中竄去。

  有些迷惑哨聲所蘊含的指令,三毛望了一眼聲音來源處,旋又回頭看向小傑。像在困惑著某種問題,最後踏上獵物身體的前足終於收回,頭也不回地往哨音傳來的方向疾奔而去。

  奇犽哥哥……

  柯特逐漸平靜的臉龐看不出思緒,當三毛奔來時,他只是伸手輕撫那身柔軟皮毛,接受了寵獸僅對揍敵客家人的順從乖巧。

  望著遠方那幾個對死裡逃生之人關切緊張的身影,柯特只有沉默。

  他這樣做……是不是錯了?

  都死了就沒事了呀……

  奇犽哥哥……

  另一頭,扶起小傑的酷拉皮卡則是一臉深思地望著三毛離去的方向。

  細寬先生說過,只有揍敵客家的人可以更改三毛的攻擊命令,究竟是誰出手救了小傑?會是伊耳謎嗎?

  還是另有其人?

  看樣子自從進去這片區域後,他感受到的監視視線並非多心,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揍敵客家的掌握之中,否則時機不會這麼剛好,無路可逃幾要喪命於守門犬口中的小傑,會在那一瞬間恰巧保住一條小命。

  「雷歐力,要是被染月知道小傑為了救你差點被那隻怪獸吃掉,你一定完蛋。」酷拉皮卡嘆了口氣,小傑手肘與膝上的擦傷瘀痕太過明顯,下午染月過來後若是看到這些傷痕,應該會瞞不住這件事。

  「我……我不是故意的。」雷歐力愧疚得要命,從小傑捨命引開那隻可怕的獵犬時,他就後悔到不行了。

  自己沒事跑去推入侵者之門做什麼?

  他被咬死就算了,還差點害死小傑,他到底在做什麼?一個皮耶多已經夠了,難不成還要再拖上一個小傑?

  「雷歐力,別露出那種表情嘛!我已經現在沒事了,不是嗎?」小傑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塵沙,一點也不在意方才有多麼危險。

  對他而言,雷歐力是他的好朋友,剛剛的事件就算重頭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行動與決定。

  「小傑,對不起。」雷歐力的內心不停自責,他這莽撞的個性真的得改一改了。

  「哈哈,不要說對不起啦,誰曉得那扇門這麼不禁推。」想到雷歐力才輕輕碰了那麼一下,門板就飛得老遠,小傑不禁吐舌。「啊,對了,我被三毛追的事情千萬別告訴染月喔!她一定會打我。」

  當染月手機充完電後與他們取得聯繫,他曾經想過要直接上山找奇犽,卻被染月打了回票。

  「入境隨俗,這裡畢竟是人家的地盤,要帶出奇犽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至少別讓他們有藉口刁難……」

  染月的話有非常直白,但酷拉皮卡卻聽到另一種含意。

  入境隨俗──

  他知道,染月應是不願他們受到任何傷害,即使動機是前來尋找朋友,卻絕不能輕忽這裡的每一個人,每一道規矩。

  枯枯戮山裡與外的世界,截然不同。




   ◇  ◇




  原本染月打算跟著小傑他們一起住在佣人宿舍,彼此也能有個照應。可是皆卜戎跟細寬說什麼都不給住,害得她只好乖乖住進主宅裡的客房,然後三不五時溜出來透氣。可是那猶如座敷娃娃般的柯特,總能在她溜出屋時分秒不差出現在面前,美其名要帶她熟悉枯枯戮山,實則觀察監測。

  印象中,柯特的追蹤能力是透過紙片進行,可是她在自己身上可完全找不到半張紙,行蹤被掌握得如此準確倒讓她不是滋味了。

  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天與奇犽聊完後,奇犽就再度進了個人牢房受罰,她想探望卻老是被伊耳謎制止。如果行刑者是糜稽,只要路過牢房就能聽見門縫傳來一堆暴跳如雷的咒罵聲,行刑者若是伊耳謎,就算她將耳朵貼在門上也聽不見什麼對話。

  住在揍敵客家這幾天,她唯一慶幸的是沒遇上奇曲,似乎是出任務去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但這位女主人的招待手腕卻非常高妙,她住的客房位置不但離奇犽房間最遠,連吃飯時間都能讓奇犽與她錯開,明知人家不願意讓她與奇犽多做接觸,卻又只能將這個暗虧吞進肚裡,到後來她乾脆跑去跟小傑他們一起進食。

  因為伊耳謎告訴她,她的不安份會害了奇犽,加上奇犽本身有意接受處份,反而讓她不知該做些什麼好。

  偶爾跑去關心小傑他們的進度,偶爾甩掉被奇曲指派來帶她熟悉地形的柯特,就如同玩捉迷藏般你追我跑,可惜不管她怎麼甩開人家,沒多久柯特總能找到她。

  她敢說,揍敵客家上上下下在尋人的能力上,柯特應是這一代的翹楚。

  不過現在的染月卻僵著笑容,就算心底拼命哀號也不敢真的喊出聲。

  事情的起因從何開始,染月已不清楚。就某方面而言,她的反應是遲鈍的,但是青婠一直很喜歡她遲鈍的地方,雖然自己從未發現到底哪邊遲鈍過。

  事由……似乎只是因為她一句無心之言?

  難得柯特今天沒跟著她,就在她要繞路跑去找小傑時,正好撞見了一道龍形念息纏於數棵高拔大樹之間來回翻轉,靈活迅速。

  「啊!『炎殺黑龍波』!」

  一句話讓每日都會到屋外活動筋骨,操縱念息轉折迴旋的桀諾緩緩轉頭。

  樹葉間摩擦的聲響突然變得鮮明刺耳,才一個轉身動作,就讓染月覺得眼前的景象如同電影慢動作般,一幕一幕緩緩播放。
  
  「小丫頭,什麼黑龍波?」那雙半瞇半斂的眼眸就像在看待最有趣的獵物,老人家唇邊的弧度永遠似笑非笑,比起席巴的冷硬神態,桀諾更有著閱盡滄桑後的輕鬆從容,卻教人絕不敢小覷半分。

  這位揍敵客前任當家,再細微的舉動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含意。

  等到染月恍悟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時,人已被桀諾一個勾指喚過去。傻傻地、愣愣地,連站到了老人家面前還能繼續恍神。

  在桀諾的打量下,染月突然打了一個激靈,一整個欲哭無淚,有口難言。

  心裡突然有種自己是待宰豬肉的感覺。

  她只是不小心路過,不小心看到桀諾在舒展活動,然後就不小心多話了。

  言多必失的下場往往很悲慘!

  「來,說說那個黑龍波是什麼。」老人家的語氣非常溫和,神態亦是笑容可掬,但從骨子裡透出的威嚴卻由不得人隨意抗拒。

  「跟您剛剛那招很像……」見桀諾的眉毛動了一下,染月的心臟也跟著跳了一下,卻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呃,黑、黑色的煉獄之火。」

  「嗯……」桀諾饒富興趣地瞅著她瞧,眼裡像未見著她受驚的模樣,頗有耐心地等她繼續說下去。

  不過染月卻閉口不講了,再講下去她鐵定完蛋。以桀諾人老成精的城府,不可能聽不出其中蘊含著哪些奇異之處。

  而事實上,桀諾也的確聽出了些許端倪。

  剛才這小女娃驚呼時的語氣顯得興奮,但馬上掩飾的口吻足以讓他發現她的慌亂。他想想,慌亂的部份似乎不是因為那個黑龍波,而是來自於擔心自己那種「終於看到了」的驚喜將被看穿。

  還真有點意思,她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嗶──」

  悠長尖銳的哨音於此時響起,染月怔愣了一下,尚未反應過來。

  「嗯?柯特在叫三毛?這可是停止攻擊的指令呢。」老人家的神態若有所思。

  桀諾的話讓染月清醒過來,停止攻擊的指令?該不會是……

  「桀諾爺爺,我晚點再陪你聊。」語畢,也管不了對方是否應允,染月直接往試煉之門的方向衝去。

  小傑他們該不會被三毛咬上幾口吧?愈想她就冒出愈多冷汗。

  見她緊張的身影掠躍飛快,桀諾抿住的薄唇緩緩揚起詭異微笑。

  「爸爸,流星街沒有這個女孩。」紈扇輕攤,一身華麗禮服的奇曲從林內現身,戴於眼部的奇異裝置閃了幾次紅點,從外觀上看去似是護目鏡,卻又更像是一種探測儀器。

  這些日子她回了流星街一趟,那裡會念的人不多,念能力者通常都會被列為特殊人士。雖然流星街紊亂不堪,生死傷亡是家常便飯,卻還是有幾個老頭出來整理事務,還創立了「議會」來管理流星街。

  ──染月.富力士。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只有那位傳說中的獵人「金」知道這女孩的來歷,其餘部份早已被人封鎖。

  真是的,伊耳謎挑上的人可讓她費了不少功夫調查。

  「嗯嗯。」桀諾的瞳裡隱約閃動著奇特光芒,掌心翻出一頁薄紙,裡頭寫了幾段似喻似詩的文字。

  最上方則是伊耳謎親手留下的出生年月日、姓名與血型。

  先前長孫要出門參加獵人試驗時,他這個做祖父的一時興起,讓伊耳謎留下了這些個人資料。  

  而留下資料後的結果──



  寧靜的軌跡移動了,
  彼方的牽繫正在連接。
  即使加快腳步,
  依然忽略不了遙遠的呼喚。

  意外的路途並未改變,
  唯一的刻痕將逐漸加深,
  晦暗裡的光輝是灰色,
  紅眼睛的堅持將帶走你的一切。



  「爸爸?」見公公沉默許久,奇曲不禁開口。

  桀諾只是輕揮左手,示意無事,然後悠悠哉哉地準備繞去總管室找梧桐聊天。

  妮翁的預言詩呀……

  



  





  《待續》
─────────────────────
  後記:
  不曉得這麼長的篇幅看起來會不會很累?
  下一篇,我可以把字數縮減一下(囧)

  寫著寫著,連妮翁的預言詩都出來了(揮汗)


  2007.11.03
  這篇將染月說入境隨俗的那段做了較大的更動,看起來才不會那麼拗口。


  2007.05.03
  2007.11.03


  ●圖片出處: HUNTER × HU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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