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黃色的窗簾因風飛揚,半掩的窗戶飄散了些許腥膩的氣味。

  從屋內往外看,可以瞧見夕陽西墜的美景,暈染了一片片淡薄雲彩。

  小小的客廳裡,倒落了兩具到死還不明白發生何事的屍體。顱骨淌出的腥紅溢了一地,浸濕了嫩黃色的羊毛地毯,桌上打翻的葡萄酒更是灑了一地,染得氈毯又紅又紫。

  伊耳謎懷裡正抱著一名嬰孩。

  那張粉嫩小臉涎著口水,滿嘴「咿咿呀呀」拉扯著他垂落耳際的長髮,樂此不疲。

  好像每個孩子都喜歡拉他的頭髮。糜稽小時候總是這樣,奇犽跟柯特他們也是,導致每位弟弟出生後,他得剪去長髮才能好好抱著他們。似乎……幾年前路經一座小村莊時,也有個小娃娃喜歡扯住他的髮。

  那時他的工作目標正四處旅行,他追蹤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後在沿著森林河流來到一處隱密的湖泊,趁對方鬆懈之際解決了對方。完成工作剛跟家裡通訊完畢,他就見到一頭叼著嬰孩的雲紋黑點豹在他面前止步低吼。野豹的體型修長完美,額前尚有一根獨角,四肢健美,看得出牠微曲的爪子極為尖銳有力,拱起的體態及尖齒頗為威猛。

  示威?這裡是那隻豹子的地盤?

  伊耳謎神色未變,收起通訊器就準備離開。

  可是低吼的豹子卻將他的行為當成了挑釁,將嬰孩放下後便往他迎面撲來,咧開的血盆大嘴滿是尖利白牙,飛撲迅速敏捷。

  伊耳謎只是伸出左手。

  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豹子硬是在半空迴身避開,躍至旁側草叢伏身低吼,夾雜著一絲膽怯。

  「原來不是懵懂的野獸呀,可惜,你的毛皮挺好看的,媽媽應該會喜歡……」

  伊耳謎輕描淡寫的言語讓豹子後退幾步,瞟了一眼前方自己偷來的獵物,有些掙扎,卻在接觸眼前這名人類淡漠的目光後,決定放棄。

  眼見豹子突然逃離,伊耳謎倒也隨牠。這次的工作讓他奔波許久,目標很懂得藏匿方式,甚至能針對暗殺者的追蹤給予錯覺,難怪委託者會說對方狡猾得讓所有派去暗殺的人都撲了個空。

  正要邁步離開的伊耳謎才走沒幾步,先前被豹子叼來的小娃娃竟朝他爬了過來。

  「嗬哦……咿咿呀……」白胖胖圓滾滾的小小臉蛋紅通通地,笑得非常開心。

  輕輕地,伊耳謎彎身抱起了小娃兒,小娃娃身上的乳香甜膩得就像當初在抱奇犽跟柯特一樣,大約有四五個月大吧。然後,他的頭不自主地微偏,看見娃兒竟拉住他的髮絲努力啃咬。

  這動作倒跟奇犽小時候很像。

  想起奇犽愈來愈畏懼自己的模樣,伊耳謎不禁露出難得的微笑。再多畏懼他一點吧,愈是聽話,就愈不容易走錯路,殺戮藝術天生就深植於他們的血液中,每位出生在揍敵客家的人,都是屬於黑暗的冷血傀儡,即使沸騰,也沒有溫度。

  抱著小嬰孩,伊耳謎不知不覺地來到一座村莊外,遠處正聚集了幾名拿著武器或是農具的壯丁,衣著特別,緊張的神態像要征討什麼。

  「啊嗬嗬……」小娃兒突然咬了伊耳謎的手指一口,依然笑得不知天高地厚。

  「啊!米蕗伊──我的寶貝!」一名女人從人群裡衝了出來,伸手欲將孩子抱回,卻在伊耳謎的目光下輕輕一顫,伸出去的手臂當場滯於半空。「她、她是我的孩子,剛剛被角雲豹叼走了,這位……這位……」

  女人有些為難,對方的裝扮很難看出性別,她完全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米蕗伊?」伊耳謎的眉間微挑,像要確認他是否聽錯。

  「是、是的!她叫米蕗伊,意思是──『沐浴在月光的照拂』,可以將她還給我嗎?」女人的神態充滿希冀。

  如她所願,伊耳謎將孩子遞給了她,反正他也只是順手抱出來。

  但是小嬰孩卻緊抓著他的頭髮不放,圓亮的大眼骨碌碌地,像是不明白為何脫離了他的懷抱。

  印象中,那女人又哄又拐還是無法讓突然放聲大哭的娃娃鬆手,最後是他將孩子肥嫩的小手一指一指輕輕扳開才得以脫身──

  收回思緒,伊耳謎看了看地上尚有餘溫的委託目標,再看看懷裡笑得天真無邪的嬰孩,神色淡漠如昔。

  「乖,不會痛的。」

  然後,將念釘送入孩子的心臟,停止那微小的生命律動。

  爭奪家產的仇殺永遠讓揍敵客家不愁吃穿,不過這次倒是今年接的第一樁爭產委託。伊耳謎將身體逐漸冰冷的小娃娃置於沙發,拿出了揍敵客家專用的通訊儀器。「喂?糜稽,幫我跟委託人說任務完成了,請他把錢匯進我的帳戶裡……」

  「伊耳謎哥哥!有幫我買安其地亞鎮的土產嗎?那個好吃的『蜂蜜甜瓜』!」通訊器傳來糜稽興奮的催促,一開口就是急著想吃土產的心思。「伊耳謎哥哥,我告訴你哦!那個真的很好吃,甜滋滋地,可是咬起來很脆很香──」

  「目標剛搬家,我不在安其地亞鎮。」

  「啊……怎麼這樣啦!伊耳謎哥哥就不會順便繞個路幫我買嗎?我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糜稽不甘願地唸著,拼命轟炸哥哥的聽覺。

  「下次吧,爸爸有交待我要早點回去。」他可以想像出糜稽抱著話筒猛叫的模樣。

  「哦,好嘛!我還是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然後,通訊掛斷。

  收起通訊器,伊耳謎輕輕巧巧地離開這間小屋,一如來時未曾被人察覺。





   ◇  ◇





  大雨滂沱,雨勢來得又快又急,晦暗天色一如驚惶無錯的心,烏雲厚重得幾乎教人無法得見光明。

  捧著手裡扭曲變形的手機,上頭還膩附著斑斑血跡,酷拉皮卡張了張嘴,卻半個音節也發不出聲。

  「磅!」

  重拳捶地之聲難掩急雨嘈嘈,細細血痕從指間溢出,像在宣示他的無力。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殺……殺人啦……殺人啦……」驚嚇過度的老農民顧不得自己的斗笠掉落,顧不得賴以維生的鋤具遠拋於後,皺紋深疊的老臉滿是驚恐,聲音顫抖難止。「好可怕……好可怕……」小鎮上的民風淳樸,他自小生長於此,卻從未見過那樣的場面。

  他好後悔,為什麼不早一點收工回家,為什麼會讓他看到那種下著血雨的場面,那些鮮紅色的雨滴全是血啊!第一次知道,原來從人的體內可以噴灑出那麼多血液,多得猶如天空落下的綿綿細雨。

  那個紫髮女子遠遠瞥來的一眼,冰寒得讓他心跳差點停止。

  他被看到了!他會不會也被殺死?他不要!他不想死!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拔足狂奔!

  正愁尋不到染月蹤影的酷拉皮卡才剛來到郊外,便見到這名精神極不穩定的老伯一下被石頭絆倒,一下撞到路燈桿,嘴裡喃喃自語不知在唸些什麼,卻依然狂奔不止。

  直到老農民從他身邊跑過,讓他聽見了那段不停重覆的膽戰心驚。

  「等等,老伯,你剛剛說什麼?」酷拉皮卡一把拉住對方,情緒已經失常的老人家禁不住這一扯,踉踉蹌蹌地倒退幾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可怕……好多好多的血……那個……那個……小女孩才多大……就這樣整個人飛了出去,全身都是血……」一口氣險險提不上來的老農民完全沒注意到酷拉皮卡的臉色愈漸慘白,只想把盤據內心的恐懼給驅逐出去!下意識的反應讓他緊緊抓著眼前這位少年的衣袖,全身打顫得幾乎站不穩。「那個男人好可怕!蜘蛛啊……身上有好大的蜘蛛……蜘蛛上有數字……殺了人還大笑……好多的血……啊啊啊……」

  語無倫次的老農民最後甩開酷拉皮卡,扭曲的神態就像背後有惡鬼正緊追不放,只要停下腳步就會被活活宰殺。

  還來不及消化這些言語,酷拉皮卡失神了好一會兒才猛然驚醒。

  小女孩……全身是血……

  老伯說的該不會是──

  有些發顫的酷拉皮卡覺得身體像被抽空了什麼,卻硬是打起精神往老農民奔來的方向尋去。

  落雨如針,濕濘的土地泥污飛濺,當他瞧見約莫數丈方圓非是自然形成的大坑後,幾乎虛脫。坑地的部份泥土在雨勢沖刷下,淌出一道又一道水流,滑過暗褐土色後顯露出淡紅色澤,最後流進最低處成了小小水窪。

  凌亂的現場隨處可見打鬥痕跡,滿地血漬紅得怵目驚心。

  他撫過其中一塊整齊迸裂猶若手掌大小的碎石,不難想像當時如何激烈。

  抱著僅存的希冀,酷拉皮卡來回搜索現場,直到發現灌木叢旁那支已遭毀損的手機,一眼就認出那是染月的東西。



  

  一切……怎會變成這樣?

  害怕再度失去族人的惶恐讓他替染月配了好幾副沒有度數的隱形眼鏡,為的,就是深怕她在未來與幻影旅團相遇時露出窟盧塔族的特徵而慘遭殺害,他已失去太多,無法再承受第二次的失去。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總是無法保住他所珍惜的事物?當他以為自己不再孤單,窟盧塔族不再只有他一人存活,夢魘卻來得這樣突然,瞬間將他吞噬淹沒。與染月在分開前,他甚至還想著,就算自己為了復仇也能拋下自尊不顧一切,卻無法讓她跟著受罪。他可以考慮比較好的工作環境,這樣一來,也許尋找火紅眼的時間將因此變得漫長,但他卻願意珍惜與族人相處的溫情。

  自滅族以來,他每分每秒都在渴求那場屠戮只是虛幻,深烙於心的記憶卻只能加深現實的殘酷,他多想再與族人共同祈禱,共同歡樂,共同守護屬於窟盧塔族的美麗家園。

  幻影旅團的掠奪毀了這一切!

  飄盪多年的他在決定參加獵人考試時,根本沒想到竟能發現另一位族人的存在。當時,這個意外讓他內心激動不已,從未奢想過上天能再度賜予窟盧塔族奇蹟,但染月的出現簡直就像個奇蹟。

  雖然她沒有歷經那段血腥,甚至想勸他放棄報仇,但他依然珍惜。

  只有失去過,才懂得「擁有」是件多麼奢侈的事。

  酷拉皮卡瞪著掌心扭曲變形的手機,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不!不會的,他沒看到屍體,染月不會出事。

  這不一定是染月的手機,也許只是同款式……

  酷拉皮卡拿起自己的手機,手指顫抖地按下撥號鍵,這次,他寧願是染月未曾接聽,那麼他就可以懷疑她只有事耽擱,並不是如同現場慘烈的狀況一樣,有著生命之虞。



  您撥的號碼並未開機,您的訊息將──



  最後的希望在這段語音竄出時,完全打散!
  
  那位老伯說──蜘蛛上有數字。

  「幻影旅團……是你們嗎?又是你們嗎……哈哈!」任由大雨淋透身軀,酷拉皮卡又哭又笑,腦海浮現的是族人那一雙雙空洞眼窩,手裡握緊毀壞嚴重的手機,碎裂外殼因而剝落些許,尖銳部份甚至刺進他的掌心。

  大雨中,他來回尋找,卻再找也不到半點蛛絲馬跡,沒有老農民口中說的男人,沒有其它留下來的物件,更沒有染月的蹤影!

  「染月──」酷拉皮卡不停地喊著、叫著,可是回應予他的,依然只有大雨潑落的自然回聲。失去的不安與惶恐,讓他的理智逐漸淹沒在憎惡憤恨,每次尋找得來的落空,都在將他推往更為強烈的憤恨。「可惡的幻影旅團,你們這些人渣!到底對染月做了什麼?為什麼不是我遇到你們──」

  天色暗沉迅速,可是他眼中的世界,卻如同滅族當天那樣模糊刺目,難以遏止的悲慟直鑽入心。那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尖厲,混雜了所有族人的悲鳴哀泣!

  「可惡!可惡!可惡──」竭盡氣力嘶吼的酷拉皮卡猛烈出拳擊向身旁巨石,早已分不清面頰上的水痕是淚是雨,每次吶喊,都帶來一陣摧人心腸的痛苦。「該死的蜘蛛──」

  承受不了重擊的指骨一一崩碎,他卻對這股疼痛渾然未覺。

  驀地,一記手刀打中酷拉皮的後頸,整個人立即癱軟倒下。

  一名衣著簡便,穿著開襟道服的黑髮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酷拉皮卡身後,他撓了撓頭,眼明手快地接住已然昏迷的金髮少年。

  「唉,這可怎麼辦?」狀似自言自語的黑髮男子微側面容,用眼角餘光偷覷了不遠處的黑影一眼。「怎麼辦才好?」

  最後一句彷似故意,說得更加大聲。

  「嘖,干我何事。」那黑影冷聲回應,他要的線索又斷了。

  「唉唉,好歹朋友一場,我也陪你奔波了好幾回,現在這個孩子心靈嚴重受創,我怕他醒來後會不顧一切去尋仇。」黑髮男子一路走來可沒遺漏那些亂七八糟的破壞痕跡,再看到這孩子瀕臨狂亂的神情與嘶吼,大概也能猜出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哼。」黑影不再理會,才一個縱身,人已消失。

  「真是無情的朋友。」黑髮男子滿臉無奈,正愁大雨說下就下,他出門沒帶傘淋了一身濕,還被朋友半路拋棄在這裡。眼眸略垂,卻瞧見了這孩子身上的獵人執照要懸不懸,半掛在腰旁。「287期?不就是今年的試驗新生嗎?看他的樣子,連『念』都還不會……糗了,該不會是尼特羅會長說的那位窟盧塔族新生吧?特徵長相都跟會長講的一模一樣……」

  這孩子竟然擁有這麼強烈的憎恨,將來他可不好教導呀。

  仇恨,是最易吞噬心靈的執念。

  既惜才又無奈的黑髮男子扛起酷拉皮卡,頂著滂沱雨勢往朋友離開的方向追去。


  





  我願能與所有同胞分享喜樂

  願能與他們分擔悲傷

  請您永遠讚美窟盧塔族的人民

  讓我們以紅色的火紅眼為證──



  
  

  《第一部完結》
─────────────────────
  後記:
  終於脫離苦海了(咦?)
  尾段部份出現的黑髮男子應該讓很多人都猜出他是誰了,就是酷拉皮卡以後的師傅。而另一位呢?請讓我暫時保密,不過將來寫出後應該會被痛毆。(沉默)

  夜深,其它的話等我醒來再聊吧。T口T


  (以下是醒來後繼續聊)

  寫這篇的時候感覺非常詭異,要知道,當獵人舞台劇上的小伊又唱歌(詭譎黑暗的曲調)又跳舞(西索大人都是你!沒事去玩他的家人做什麼?害小伊也跑來湊一腳跟著跳),那種畫面不停在我腦海播放時,我就陷入非常嚴重的精神錯亂。

  一邊被舞台劇裡伊耳謎爆多的笑容給電得七暈八素,一邊狂喊──娘呀!小伊不但在笑(尤其是跳舞那段,小伊您笑場了,不過聽到西索大人納悶的呼喚,我也笑得很嚴重),還對觀眾眨眼睛!下場是電得我神魂全飛了,屬於小伊的小宇宙又爆發到另一個神秘境界。

  不過讓我電到失去理智的還是其中某段劇情。
  當四人組聚一起討論奇犽身上的問題,酷拉皮卡發現窗簾後頭有異樣動靜時,他「唰」地一聲拉開簾子,現出身影的伊耳謎一開口就是──「啊,被發現了。」

  這段真是、真是讓我尖叫了!
  另外,當他用「讓我看到你沒化妝的臉」作為與西索的交換條件時,臉上那狡黠的神情讓我倒了,完完全全倒了。當場想起動畫友克鑫篇那幕伊耳謎吐舌的經典畫面!

  咳,其實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
  或許我是被皮卡丘的十萬伏特電流給電到才會錯亂成這樣。(唔)



  總之,酷拉皮卡你不會寂寞的,我也瀕臨瘋狂了(?)



 
  2007.12.22(鮮網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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