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塔維斯與艾德之間的牽扯,就算用上七天七夜也敘述不完。

  一位奉守騎士美德,堅信聖光。

  一位立志成為卡多雷最出色的盜賊,來去無蹤。

  原本生活在不同領域的人,因范克里夫而相遇。

  暴風城的貴族們背叛了范克里夫的信任,而范克里夫則以建立迪菲亞兄弟會並反出暴風城做為報復,不但在暴風城外圍的領地聚集了無數慓悍的成員,還在艾爾文森林以及西部荒野內肆無忌憚地以盜匪行逕欺壓人民。這股頑強的勢力難以驅逐,日子久了,暴風城竟也不再理會,逼得住在西部荒野的可憐農民自力救濟,組成西部荒野人民軍巡邏防禦。

  只是,得不到暴風城的軍事支援,拿著鐵鍬鋤頭的普通農民又能起多大作用?

  死亡礦坑一行,兩人無意間發現了迪菲亞兄弟會與暴風城之間千糾萬結的內幕,范克里夫的死亡,讓他們對未來的選擇更加歧異。

  范克里夫的報復,牽連其中的永遠是不知情的平民百姓,塔維斯既憐憫又無奈,只有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撫平受害者的悲慟。

  艾德厭惡腐敗鬥爭,在見識到人類如此污穢的手段後,更加不屑周旋於口是心非的人類之中,除非必要,他再也不想踏入暴風城一步。

  想法各異的兩人,卻屢屢被命運之神牽繫一起,無論是出自何方的任務或冒險,總有不期然的相遇。

  從死亡礦坑、黑暗深淵、影牙城堡、淪陷的諾莫瑞根……

  拿悲傷的昔日聖騎士,現今危險可怖的不死骸靈──摩拉迪姆事件來說,艾德是這樣下的註解,「聖光改變不了悔恨。」他嗤之以鼻。

  塔維斯對於這句話,只是淡淡做出回應:「摩根.拉迪莫爾……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後,為逝去的聖騎士獻上虔誠的祝禱與花環,雖然這一向是牧師們的工作。

  艾德僅投以冷漠。

  意見相左卻又經常成為同行隊友,思想作風完全迴異的兩人,最終爆發於數不清第幾次相遇的一場合作──為了泰蘭.弗丁的迷途知返。

  在大檢察官意欲對泰蘭下手的瞬間,難得透出焦急神情的塔維斯立刻拿下揹負身後的大十字軍之槌,正要衝出去幫忙時,卻被艾德反手制住。

  「艾德閣下,你做什麼?」他有些錯愕,明眼人一看便知泰蘭完全不是伊森利恩的對手,如果沒人救助,泰蘭的生命將遭受巨大的危機。

  「你瘋了嗎?你這樣衝上去無疑是送死。」長期浸淫在最高傷害的追求道路,艾德一眼就看穿那位血色十字軍大檢察官的可怖。

  一個只有迅影裝的盜賊,一個只收集到光鑄裝的聖騎士,再來十個他們也敵不過人家一根小指頭。

  實力如此懸殊,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難不成要我眼睜睜看著泰蘭死去?」塔維斯湛藍的眸子透著不敢置信。

  就這樣看著……他無法接受!

  「老弗丁會來的,你急什麼?」那個隱姓埋名的人既然敢叫他們來,他就不信做父親的會完全放心他們這兩個外人。

  泰蘭可是提里奧.弗丁的心頭肉呀。

  艾德才剛在心裡嘀咕完,就見眼前一道晃影閃過,大槌迅速砸落,差點打中他的雙手。

  趁他呆愣的瞬間,塔維斯迅速掙脫箝制,速度飛快地衝上前分擔泰蘭的壓力。

  對塔維斯而言,死亡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內心那份懦弱膽怯,眼睜睜見到他人步入生命終點卻不出手救援,這有違騎士的光明信念,也有違他的良知──

  「該死……我愈來愈討厭聖騎士了。」替自己的雙匕抹上毒藥,艾德真的很佩服這個人類的……愚蠢。

  他總有一天會死在塔維斯的固執。

  跟著衝上去幫忙的結果是,沒救到泰蘭,連自己的命都差點賠上。

  姍姍來遲的提里奧.弗丁,連泰蘭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到,只能擁抱著尚有餘溫的愛子,孤獨傷慟地面對這場心碎。

  「如果我早一點出手,就能幫泰蘭拖延一點時間……」塔維斯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痕,就差那麼一點點……

  就差那麼一點時間,泰蘭就能躲進父親的羽翼,接受保護……

  「如果你早一點出手,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艾德眼裡閃著怒火,將繃帶的一端咬在嘴裡,開始幫受到重創的左手纏繞止血。

  手臂麻軟,連觸摸都沒感覺了,真糟糕。

  向來溫和的塔維斯聞言,終於冷下臉。

  「我一直以為,只有人類才能詮釋完整的自私懦弱。」

  頭一次,他對這屢次相遇、屢次鬥嘴的「夥伴」,產生無力的痛惡。

  他自私?艾德那雙透著朦朧流光的眼瞳也冷了。

  看看自己肩上的、手上的、腰際的、腿邊的傷痕……

  真是該死的人類!

  「愚蠢不是壞事,過度的愚蠢只會害人害已。」艾德將臉湊進塔維斯的面前,唇角勾起一抹笑,聲調輕柔得使人心醉,像對著親暱人兒般呢喃低語。

  用著卡多雷優雅的古老語言。

  塔維斯雖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與艾德對峙僵持的眼瞳依舊閃爍著無數火花。

  互瞪許久,卻相當有默契地別過臉,走上各自的路途,不曾回頭。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開他們玩笑。



  



  「為什麼你跟我同公會?」

  艾德瞪起眼,他千挑萬選,好不容易尋到一群理念與他相去不遠的冒險者,在多方觀察之下才投身這個公會,怎知第一次隨著眾人冒險,就看到塔維斯那種淡漠的高貴側眼望來。

  會長桑莫爾對他說,會內都是志同道合的夥伴。

  塔維斯哪一點跟他志同道合了?

  原諒他的眼拙,完全看不出來。

  塔維斯的聲音依然是那樣冷靜疏離,優雅地對他欠身行了個騎士禮。「您好,艾德閣下。」

  「好、好……」艾德強迫自己做了幾次深呼吸,有些皮笑肉不笑。

  冤家路窄,連剛加入公會也能遇到他。

  回達納蘇斯時,他要去月神殿問問女祭司阿蘭希雅,月之女神是不是拋棄他了?

  大概、一定、肯定拋棄他了。

  不然怎會走到哪就遇到哪?

  塔維斯俊秀的面龐揚起貫有的微笑,禮數不廢地寒喧著,「緣份,總讓人捉摸不住。」

  溫和有禮的笑容裡,像多了些什麼,唯一透露出訊息的,是那雙冷冰冰的眸子。

  只對艾德。

  「這真是可恨的緣份。」艾德咬牙。

  



  〈待續〉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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