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鎖．千言默語

　　桑莫爾跟塔維斯才剛離開石火旅店，正要踏上小橋就見一名銀髮的夜精靈男性從護甲店裡狂奔而出，原本白中略青的面容不復平日狂放神色，而是染上一抹詭異的霞紅。

　　看來是被萊納吃到豆腐了。難得見到他羞窘的模樣，桑莫爾的嘴角不禁向上彎了彎，換作是他，寧願多走幾步路到軍事區修理物品，也不願冒著讓萊納有機可趁的危險。

　　「咦？桑莫……」抬眼見到自家會長正悠悠哉哉過橋走來的艾德，在瞄到會長身後那一臉漠然的聖騎士時，突然把話嚥了回去。

　　「別亂改我的名字。」桑莫爾舉起法杖，當場朝敲了對方一記響頭，同時，在塔維斯見不著的方向倒是向艾德使了個眼色。

　　艾德會意。

　　「我認為，我們有必要好好談上一次。」他靜下心來，瑩亮眼瞳直視眼前一語不發的塔維斯，方才萊納的舉動早已遠拋腦後，唯一盤旋在腦海裡的，只剩如何溝通。

　　人類的心思實在太複雜，他很難揣測。

　　拎著頭盔，塔維斯只是瞪了桑莫爾一眼，他太清楚這個人的小把戲了。而後，對著艾德扯出一抹笑意，極為溫和，卻令人遍體發寒。

　　「願聆建言，艾德閣下。」

　　






　　艾德簡直是青著一張臉。

　　塔維斯願意跟他聊聊沒錯，卻指定在鐵爐堡外圍隱密的轉角小徑盡頭相談。

　　遠方傳來細微的決鬥叫嚷，鐵爐堡大門外的雪地往往聚集許多前來比試身手的冒險者，他耳力甚好，即使距離遙遠也能隱約聽見人群的喧嘩。

　　不過此時此刻的他只想窩在暖爐前呵氣。

　　雪啊！冷啊！他好懷念鐵爐堡內落差甚大的溫暖。

　　他怕冷，也相信塔維斯絕對是抓準了這點故意整他，可是在那冷淡的眼神面前，他不得不吞下這股鬱悶。

　　「真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遷就你……」恐怕，是真真正正將眼前的人當成朋友了吧？他可以不理會各種事物，卻無法漠視朋友的想法。

　　即使，他對大多數的人類沒有好感。

　　「閣下要說的就是這句話？」塔維斯面無表情。

　　不，他想說的是……他覺得丹莫洛太冷了。當然，發現塔維斯不能亂開玩笑後，這回他很安份地把話藏在心裡就好。

　　「或許，我真的無法理解聖騎士的精神。」畢竟他是個盜賊，隨心所欲、自由自在，也想不透在人類那麼短暫的生命裡，為何要將一道道枷鎖往自己身上綑。「對我來說，只有能力可及與不可及的問題。」

　　塔維斯沉默著，他明白艾德指的是什麼。

　　兩人間最大的衝突不就是因泰蘭．弗丁而起嗎？

　　即使過了這麼久，他還是會常常想起泰蘭孤身面對大檢查官伊森利恩的時刻，或許，在責怪艾德冷血的同時，他更痛心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明白，所以盡量不再與你有所交集。」清冷的嗓音一如往常，聽不出情緒波動。

　　艾德瞪著眼，這個回應太狠了，明明不是連諷帶刺的言語，卻很有刺激他的效果。

　　有時他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塔維斯對每個人都好，偏偏在他面前就是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模樣。

　　愈看他就愈想狠狠地剝掉那張只針對他的冷漠面具。

　　也許就是因為這種心態，所以他才會在言語上一直逗弄塔維斯，針鋒相對久了，泰蘭事件就成了引爆點。

　　寒風刺骨，站在懸崖邊特別能感受到撲面的氣流極不穩定，連塔維斯的臉頰也凍得緋紅。

　　沉默的氣氛詭異得難以打破。

　　看了艾德一眼，大概是覺得沒有什麼話還要繼續，塔維斯舉步便要回鐵爐堡休息。

　　「我有一個妹妹。」突然間，艾德開口就是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語調沉鬱。

　　「嗯？」塔維斯停下腳步，淡淡應了聲，不懂為何會聊起他的親人。

　　很難得的，艾德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態，一臉沉思。

　　「她現在在月神殿協助阿蘭希雅處理祭祀或是祈禱之類的事宜。」頓了一會兒，艾德拂起被風吹亂的白髮，眼瞳閃過一抹複雜流光。「原本，她跟我們一樣都在這片大陸上冒險，有一群彼此欣賞的朋友，有一個她極為喜愛的公會。那時候，她每天都很快樂，喜歡對我描述公會的一切，她的笑容明亮，眼眸清澈，我知道我這美麗的妹妹博得了許多人的心。」

　　塔維斯轉過身來，面前的艾德正陷入回憶之中，那樣追念的神情是他從沒見過的，心裡一動，也就靜靜聽他敘述。

　　「後來，她愛上了一位人類聖騎士。」






　　〈待續〉

　　定稿於2007.01.25